之间其实什麽都还没有,但是他发觉自己无法控制每天早上醒来时想到的第一件事情是什麽,当看著只有自己躺著的枕头时,他无法控制自己去想那个迟迟无法忘记的遗憾与失落。他必须坐在床上许久,做出一番努力之後才能开始另一天的生活。他每次都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但事情并不是简单的一句「我今天不会再想你」就能解决。哪怕他曾一度天真地以为可以。
在山中静修的那些日子里,他曾经以为可以。然而那是多麽可怕的执念,他不能不去想,因为一旦忘记,他真正会失去的其实比记忆更多。
整整六年过去後,他无法再欺骗自己。
月宵,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至少告诉我一声,我可以继续等待。但却越来越不能忍耐。有时候我觉得你离我很近,近到我几乎可以像以前一样听到你在枕上的呼吸。但是你却不想见我。有时当我回过头来,却发现你已经走远。(我宁愿相信那就是你,那麽我至少可以看看你的背影。)我真的不知道为什麽。你以前似乎曾经说过,会有个人来见我的,但我还没有等到那个人。有时候我以为自己已经无法再等下去,但其实我无法打破这个僵局,因为这一切操之於你。所有一切都是你的决定。见我一面,月宵。如果我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之後,你还是要走,我不阻止你,但是见我一面。
◇◇◇
明明才刚过九点,还是营业时间,门上却已经挂了休息的牌子。杨灵晔一时之间以为自己记错了或是看错时间,透过玻璃门可以见到柜台还有人,於是他推门进去。
正在点帐的学妹见到他便打了招呼:「学长,吃过饭了吗?」
「还没,今天怎麽这麽早休息?」
「店长说她不舒服,所以刚刚客人出去之後就不收了。」学妹擦擦手,侧身要进厨房:「我下碗素面给你?加豆腐和烫青江菜好吗?」
「好,谢谢。」
杨灵晔在邻近柜台的位置坐下,顺手开了电视。不用想也知道店长出去溜达了,随著时间的流逝,那种随性与洒脱也越来越明显。
但是新闻还没报两条,门上的风铃声又响了起来。
「抱歉,我们已经不营业了……」
那个女孩子的哭声惊天动地,手中的行李袋也碰的一声掉到地上。厨房里的学妹冲了出来,喊了几句「你怎麽过来了家里怎麽样了不要哭不要哭」之後,两个女孩子都出门去了。
於是他脱下西装外套卷起衬衫袖子进了厨房。
站在滚水前才刚捞起几根面条,店长自厨房的後门走进,还带著一身万年不变的烟味。
「你在干嘛?我家副店呢?」
「学妹跟她女朋友好像在处理什麽家务事,我怕面煮糊了所以进来顾一下。」
「啧!」店长抽出一把菜刀,俐落地切著才刚被剁成两半的菜叶。「穿衬衫的男人滚出老娘的厨房!」
「──遵命。」
店里秉持著环保原则极少开冷气,但冬天到了会开暖气,这时因为营业时间已过,空调全关,窗户大开著,他觉得有些冷,才刚关上几扇窗,店长已经端出他的晚餐。
一碗芝麻香气扑鼻的榨菜乾面,一碟淋著薄盐酱油的豆腐,一碗海带汤,还有一大盘混杂著炒的青菜,有豆芽菜、萝卜丝、青江菜、空心菜、青豆荚,好像今天厨房剩下的青菜全都跑到这一盘来了。
「快吃。」
店长坐在他正对面撑著脸自顾自的抽起烟,语气像个不耐烦的母亲。
「前两天你来店里吃饭的时候有个熟客相中你了。」
「……感谢抬爱。」
「不客气,就怪胎来说,他很有眼光。」
「这意思是我最近最好不要来了吗?」
「你爱来就来,管别人的眼光干什麽,」店长又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後慢慢吐出来:「倒是你,你不是连那方面都在修行吧?」
「不是。」
「你知道我可以从一个男人吃饭的方式看出他是不是处男吗?」
「这个我真的没有兴趣知道。」
「而你这种症状非常明显的就是初恋失败的後遗症。」
「那麽您开什麽处方?」
「姐姐带你出去见识一下人生。」
「我的人生很好。」
店长发出沙哑的笑声。
「很多人都这样想。那个抛下你一去不回头的是以前都坐在这个位置的客人吗?」
「你记得……」他这才发觉自己应得太快。
「我对进来店里两次以上的客人都会稍微注意一下,是那个高高瘦瘦,穿衣很有品味,吃饭慢条斯理,喜欢喝不加糖加蜂蜜的红茶,长相有点走杰尼斯路线,非常清秀漂亮,但是侧面和走路的样子很阳刚的美青年对吧?他的手指和眼睛都很漂亮,说真的,抽烟的样子简直可以上杂志封面,吃饭的样子很……一定是老手。」
……还说是只有稍微注意到一下而已……而那个吃饭的样子和所谓的老手之间的关连他一点都不想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阿晔,你也二十六了。」
「我知道。」
店长发出像叹息一样的笑声,在烟灰缸里抖了抖烟。
「所以嘛,这就是不公平的地方,男人有很多个六年可以等,但是女人的青春比金子还珍贵。」她又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後按熄。
「爱情真是一种可怕的精神疾病。」
她起身转回柜台,顺便把烟灰缸拿走。
「您也要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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