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事情了,”黎朔叹了口气,“你就这么嫌弃我?”
“不嫌弃,”夏一南说,“但下个世界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有可能比之前的更加凶险。死亡不会影响我,但你呢,你敢保证每次都能像现在全身而退,没有半点副作用?”
黎朔笑了笑:“我说过,要陪你看到结局的。”
“我的结局是什么?”夏一南问,“我一直穿越在这些世界里,目的只有一个,就是……”
他停顿了很长时间,雪糕上滴落了几滴,落向洁白的沙子。黎朔没有催促,几分钟后他再次开口,好似重新鼓起勇气:“我、我只是想找到我的故乡究竟在哪。”
夏一南笑了笑,盯着手中的雪糕——那奶白色在阳光下,携着寒气缓慢流淌——他继续说:“我究竟来自哪里?有家人吗?我的真名是这个么?又为什么能有这种能力?每当我去往其他世界,这具身体的意识又是谁操控的?我走过那么多地方,都没有搞清楚其中的任何一项。”他没看黎朔,“你似乎知道我的一些事情,那你知道这些答案么?”
“……我不知道,”黎朔回答,“但你就是你。”
“那你呢,你又是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夏一南说。
黎朔大笑,搭着他的肩:“我是来找你的。说来你肯定不信,我们是认识的。”
“大概吧。”夏一南说,“我都不记得了。问你的问题,你要不是就是不知道,要不就是说我以后会知道的,简直太没有诚意了。”
他把手中的冰棍棒侧身丢到垃圾桶,然后突然矮下身子——黎朔正搭着他的肩,被他的动作弄的身形一晃,在栏杆上保持不了平衡。
随后黎朔感到自己背上被轻轻推了一下,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在落地之前他用单手撑了下,无数战斗中养成的意识,让他避免狼狈地落地,而是在一个漂亮的翻滚之后躺在了白色沙滩,右手中的雪糕甚至没沾上沙子。
这柔软而无害的坠落意味不明,他完全没搞清楚状况。而夏一南已经跳下栏杆落在他的身边,把自己穿得有些老旧的球鞋脱下,踢到沙滩旁边。在黎朔想要坐起来时,他带着以往那种调侃的笑容,居高临下,用堪称白皙的右脚轻踩住黎朔的肩膀,阻止了这个动作。
黎朔愣了一下:“这是做什么?”天光清澈,他只能看见夏一南弯着眼睛在笑。
“看你不爽,活该被摔。我最讨厌别人瞒着我什么事情了。”夏一南收回脚,蹲下来,拍拍黎朔的脸,“不逼你说,但你在这躺着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他拿过黎朔手中吃了一半的雪糕,叼在嘴里双手插在裤袋,拖着脚步走向海边。
黎朔果然没有跟上来。夏一南顺着海岸线一路向北,不远处的街道有人骑着单车飞快驶过,车铃回荡。风吹乱了他的黑发,脚下的沙子有着细腻的触感。
在二十多分钟的步行后,他来到了罗岛最北边,蔚蓝海面上出现了一抹白。
那是一座灯塔。
一座已经废弃,但无数次出现在他脑中的灯塔,建在离陆地一段距离的岩礁上。海鸥在它身边盘旋,它没了幻觉中的狰狞,温和而无言地立着。
夏一南在海边租了快艇,乘风破浪,将沙滩快速抛在身后。他在灯塔附近靠岸,然后从内部层层的旋转台阶,爬了上去。
最顶层是一片空旷,灯光设备已经被全部撤走,放了一些杂物,贴着介绍灯塔的只言片语——那些纸片已经翘起边角,泛着黄。这里变成了罗岛的小景点,旅游旺季会有游客过来,看夕阳没入波涛之中。但大部分时候,很偶尔才会有老一辈的人过来,抹去灰尘。
夏一南靠窗坐下,阳光自窗户进入与他擦肩。有些许浮尘的空气,与很多年前一样熟悉。
他的疲惫感还未消失,过去的五年好似幻梦。但既然故土还未被寻到,稍微休息一段时间,他就该再次出发。
这里不会被任何人打扰,些许困意来袭,他微微蜷起身子。半梦半醒间,他想,如果黎朔能找到这里来,他就……
他该怎么办,连自己都不知道。
一开始他对黎朔满怀戒备,既然时空旅行里有时刻追逐的猎犬,他就不得不提防着,有“猎人”这样的存在。而后来戒心被时间消磨,理智告诉他不该抱有全然的信任,但显然,理性在一天天消失。
眼下的天光太慵懒,夏一南懒得思考这么多,就这样偏头睡去。
醒来时,天空已是赤红。他身上披了一件新外套,旁边整整齐齐放着中午他随意丢在沙滩上的球鞋。
从西边的窗子,能看见一轮巨大的落日,快要没在巨浪里,把海面映得半明半暗。火烧云一路卷到了罗岛,燃烧在各色房屋与街上行人的上方。
而黎朔正靠在那窗子旁边,手中拿着一本读了一半的书。他应该几小时前就来了,趁着光还没逝去,在灯塔上读书。旁边还支了画架,上头是速写,画了夏一南睡着的模样、窗外的广阔海面与几只海鸥。
此时光线不好,他只眺望着海平面,一言不发,夕辉把侧脸的线条勾勒成剪影。
夏一南默不作声看了几分钟,才用久睡后的低哑嗓音说:“在看什么?”
黎朔听到声音回头,笑了笑:“醒了?”他低头看了眼书,扬了扬,“你说这个?”
“对。”
“就一些诗集,你不会感兴趣的。”黎朔回答。
“读一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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