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宝祥总会回忆起这段在战火连天中,间隙偷空的安逸时光,想起顾章低头看书的模样,阳光懒散,恰好映照在他的发梢上,渡上金边般灿烂,也会想起一群军官士兵在狂欢醉后,林林总总捧腹大笑的趣事,想起临行前,顾章的低头一吻。
这些在时光的洪荒中,挥之不去。
这段时间,匆忙而又慢悠悠,以为一直会延续下去。
但,没有。
那天,清晨,阳光不燥,微风正好。
顾章接到政府电报,要求前往吴州支援部队,日军在嵩阳反攻了,千军万马,席卷而来。
顾章紧急召开会议,相量时宜。
黎川敛起了笑意,平时他一向嬉皮笑脸,看起来似乎是乐天一派,“我令军前去,军长,你就负责护送难民一事。”
顾章本是降职为副军长,但正军长殉了国,又被提拔为正职,在乱哄哄的场面中,带着逼不得已,临危受命的意味。
顾章缓缓道,“不行,你去负责难民一事。”
“可是……”黎川担心他的伤情。
“没有可是,军令如山。”他继续道,“三团团长张超殉国,现由三团二营营长马克暂代。各个团长听命,清点人数,带上军备,早上六时准时出发。”
“是!”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
“我也去。”钱荫举手道。
“你是后卫队,负责护送难民一事即可。”顾章道。
“我在吴州土生土长二十年,那里地形我最熟悉了,我去对大家都有利。”
顾章衡量再三,颔首。
散会时,黎川一把抓住钱荫的手,低声咬牙切齿地问,“为什么擅作主张!”
“大家都是人,我并不比别人不一样,或许,或许,我给他们认路,死的人会少一些呢?”
“可是……”
“没有可是的,我上次没能并肩作战,这次不会了。”
“你是后卫兵,你的职责不是上战场。”
“可我家乡是吴州,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被日军欺凌吧。”
黎川的手慢慢松开,脱力般垂下,勉强咧嘴一笑,但笑得太难看了,放弃了微笑,板着脸,觉得什么表情也做得不对,“我明白了,我等你回来。”
“嗯嗯嗯。”钱荫用力拥抱他。
秋天的夜色撩人,金黄的月亮高挂,像月饼里的咸蛋黄一样,诱人。
李洪涛回到住处,收拾行李,他其实并没有什么要收拾,但觉得出发前翻翻东西,会带来好运,就像游子出行,母亲打包行李,因为有个牵挂有个盼头,过了一段时间,就会平安归来。
理迪漫不经心地吹了声口哨,“洪涛·李,怎么娘兮兮的收拾闺门。”
“等闺郎呗。”
理迪被他的不要脸,刷新了下限。
“不跟你吵闹了,乖,哥哥明天要出征了。”李洪涛笑笑道。
理迪也笑了,哈哈大笑,“正好我也想吱一声给你,明天我也要随军了。”
“……”李洪涛沉默,半响难以置信地抬头,瞪着眼睛,“你是看上了哥哥的雄姿英发,为了追随哥哥,而昧着良心去奔赴战场的吗?”
理迪给他翻了个白眼,“军医年纪大了,奔波不起,怕半路折了。你这么幽默风趣就别浪费钱,赶紧去哄哄老军医,大伙不让他去,他哭了,一脸褶皱子更褶皱了。”
李洪涛求饶状,“老军医人老心不老,气可长着,哥哥还是抓紧时间补个美美的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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