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看着明诚的眼睛,目光温柔又坦诚,他便摇摇头:“不用问了。肯定是真的。不必浪费你的人情。早知道无非是让大姐开心一点。”
说到这里,明楼站起来,也把明诚拉起来:“现在两个选择,我们再喝一轮,然后去睡;暂时喝到这里,然后去睡。”
嗯,其实这两个选择,等于没有选择呀。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明诚一点都不想拆穿他。
在明诚这次北京之旅之前,明楼从不觉得自己这个不坐班的工作有什么好处。旁人羡慕的不用朝九晚五其实意味着没有办公室和家的界限。所谓的不坐班,对他这个没家累的单身汉而言,只是意味随时待命,长久地出差,和没日没夜地工作。
但如果有个异地恋的情人,“不坐班”,那就完全是另一个故事了。
星期六的早上,明楼坐在椅子上喝着咖啡等早饭的时候,特别清晰地感觉到了两个故事迥然不同的画风。
所以都是狗的错。
他们慢悠悠地吃完早饭——明诚晨跑完带回来了新鲜的鸡蛋和油条,然后煮了咖啡,搭配着西瓜一起吃。明楼笑话他这种吃法不东不西,明诚顶着洗澡完后还湿着的头发并不在意地笑笑,一个盘子里三等分摆着西瓜、油条、鸡蛋什么的,颜色还挺好看的。
明楼今天要去的会在魏公村,会议主办方把会址选在了那家见证过中苏蜜月期的老宾馆。他们到时会已经开始了,看着乌泱乌泱的人头,明楼根本没往摆着自己名牌的前排就座,而是和明诚一起直接在后排的角落找了个地方坐下。
这次会议的主题是国际援助,dac的人来了不少,其他政府和非政府援助机构也派了人来,济济一堂,很是热闹。上午大佬们都在,媒体也在,明楼听了一会儿觉得套话实在太多,就抛下认真做笔记的明诚,隔三岔五溜出去,找抱着同样心思的老朋友聊天叙旧。
没想到到了这里,有人问他汪芙蕖的事。明楼一方面愈发笃定这事必然是真的了,一方面打着太极:“汪主任位高权重,他一动,多少人也跟着动,但我实在是什么也不知道。”
“真不知道?要是都进去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吧。早晚都要知道的嘛。”
明楼微微蹙眉:“怎么,我该知道什么内情吗?”
问话人一愣,有些尴尬地笑起来。
明楼的发言在下午的分会场。他前段时间有个对非洲援建的课题,所以这段时间里只要被请去开会,都是讲这个。会场上很多都是老熟人了,明楼讲得也轻松,轻车熟路地说完了。可到了提问环节,不知怎么回事,谈着谈着,扯到中国对非洲国际援助的配额和选择对象的标准了。
问者不知道是否有心,听者却很难错过其中过于微妙的暗示——明楼手上其实还有个对非洲援助额度的项目课题,涉及到国家对某几个国家具体援助金额的计划。
这个项目涉密,明楼自己做完后没和人讨论过,也不去问后续。所以被问到之后,虽然脑子里的弦跳了一跳,他还是以学术的范式回答了提问人。明楼绕过了前一个,只答后一点:“坦白说,经济学的很多争论,都是建立在对‘假设’的争论上。但很多时候,并不是所有人都把自己的假设放在桌面上参与谈论。之所以我认为中国的援助模式更务实,那是因为我认为援助的根本在于经济增长。惟有增长,dac援助条例下要求的民主环境、更低的贫困率、更高的识字率、更好的社会环境最终会实现。但不管怎么说,经济增长应该是根本,因果颠倒在我看来是无意义的事——当然,正如我刚才说过的,这依然是一个假设的问题。我是经济学家,只能从经济的角度去讨论问题,配额是政治家的问题,我去猜测就是越权了。”
在场的很多经济学家都理解地笑了起来。在象征环节结束的掌声中,明楼飞快地看了一眼提问者的胸牌。
他发完言,就决定溜号。明诚对此有点惊讶,明楼理直气壮地说:“该说的都说了,想见的人也见了,并且友好地交换了意见和观点。我也有过周末的权利吧。”
明诚忍笑:“好好好。明老师想怎么过周末?”
“现在时间还可以,去故宫散个步?”明楼看了眼表,征求意见。
“现在?小东西不是逛了一天?”
“还有个选择是去颐和园。近一点。”明楼想了想,“可我还是想去故宫。武英殿的展一直都没时间看。他们说这期有蔡襄。你也在北京,可赶了个巧。”
明诚本来想,昨天明明有一整个白天啊,想着想着,自己又不好意思起来,只好说:“那就去吧。”
明诚小时候学过米,也临过蔡,但在几乎无人的武英殿里和明楼并肩看到《蒙惠帖》的真迹,还是一个完全新奇的体验。看得正入神,不妨手被抓住了,他下意识地要甩开,可明楼摊开他的手,一笔一画地在手心上头写字。
明诚的呼吸都摈住了,继而莫名有些眼热——刚到明家那阵子,自己无法顺利地和人说话,有时候着急起来又找不到纸笔,就是这么抓着大哥的手,写字给他看。
他忘记了闪躲。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了。明诚集中起精神,只想知道明楼写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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