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飞音幼年被温旭掳走时,双亲为反抗温狗而遇害,亲人死绝的痛楚多年难忘,以至她长大后,每每遇见鳏寡孤独,都会分外礼遇两分,加之好友傅三月是被江澄所救,故而听见“江澄最后的姐姐被他害死”时目光微沉。
她接过阴虎符,沉吟道:“家主,血洗不夜城那日,金光瑶也在场呐。阴虎符既然连魏无羡都控不住,他敢收吗?”
白扇轻摇,聂怀桑心中想,金光瑶是聪明,但失之在惧,惧怕早年人尽可欺的命运无法摆脱,惧怕不光彩的出身让他失去一切,由惧而生贪,纵然明白是杯华光溢彩的毒酒,他终究会忍不住一饮而尽。
【“娼妓之子,无怪无此!”】
口中却只说:“你去吧。薛洋不见尸首,只有看见阴虎符,魏无羡才能信薛洋死透。”
李飞音将阴虎符收好,领命而去。
她纤细的背影就那么决然而然地消失在聂怀桑的视野里,像一柄忠贞认主的仙家名剑,在之后的数年里,将被她的主人舞动得滴水不漏,在天下修仙界的棋盘上划出无数合纵谋伐,改写金、蓝、江三家鼎力之势。
夷陵老祖魏无羡,自幼无家,寄人篱下,他亦惧。他惧童年惨事重演,这种对自身的救赎演变成对正义激进的追求,或许他自己临死都没察觉,他的行侠仗义是多么的放肆、自我、贪心不足,报了温宁姐弟的尚不足够,还要制走尸,制成走尸仍不知足,又要炼凶尸。
含光君蓝忘机,他亦惧。问灵十三载,是多么绝望凄凉,浅色瞳眸中看见一人,便再也移不开眼,不见泰山。他惧中生贪,贪的是心悦一人。业重情迷,他有软肋。
他聂怀桑生来尊贵,不怕误出身,无需图侠义,更无情爱羁绊。君不见韩信在淮阴时,何尝将胯下之辱放在心上?他不在乎被人称为一问三不知,他乐于作个一问三不知,躲去纷争规避敌意,轻巧地借势打势,万丈江山就像下盘小棋。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聂怀桑还是睁大那双又黑又圆的无辜双眼,却手法老道,继续对床榻上的薛洋催动肉骨阵起来。
“薛洋,你非草木,孰能无情——那就起来,去夺你的情之所钟!”
人非02
敞开的窗棂外,覆雪高松不堪重负,一团积雪压弯了枝条,簌簌有声。
窗边白衣胜雪的男子被雪景相映得出尘脱俗,晓星尘夹起一枚白子,道:“平位三九路。”
薛洋立刻伸手握住晓星尘指尖,引那修长的手指落子到两人面前的棋盘上,稳当当正是“平”位三九的位置。
此时棋盘已快布满,薛洋每落一颗黑子的时间越来越长,老半天才下子,道:“平位二八路——不不,去位五六路。”
那团树梢上的雪在枝头观棋,微fēng_liú过便顺着枝丫下弯的弧度砸落,融入白茫茫地面。
薛洋本撑着头,盯着对面晓星尘专注的脸,转眸扫到风雪坠地,便探出长手关上窗户。
晓星尘恍若未闻,立刻微笑道:“上位七八路。”
这步白棋自绝一处棋眼,被黑子吃掉一块,但就此冲出重围,中部大块棋盘都变成白子的天地。他不能视物,全靠听来的棋路在心中记谱、演算,却行云流水地拈棋落子,从无一步差漏,足见棋艺之精堪称恐怖。
薛洋难以招架,正一颗虎牙咬唇苦想,却忽而挑眉去看晓星尘。
“别分心,”晓星尘一边解着衣带,一边道,“弈之为数,小数也,不专心致志,则不得也。第一天教你时就说过了。”
少年薛洋闻言一哼,将视线从晓星尘身上扯下来,恶狠狠盯着棋盘,突然面露得色,喜滋滋道:“去位五六……”
在薛洋落子的同时,晓星尘走到他身后,将自己身上的毛领鹤氅解下来,披到了薛洋身上。
“……路。”
他听见我关窗,薛洋心想,以为我冷,马上就把自己的衣裳脱下来给我穿。
晓星尘应了薛洋一声“嗯”,用手轻抚一把薛洋手背,又走回落座,拾起一枚白子沉思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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