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处事不当引得老皇帝震怒,但归根结底,是因为我知道的太少。我需要充足的来自于不同渠道的消息,越多越好,有了这些消息,我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以恰当的方法应对,才不会再度一败涂地。”
他把杯中酒斟满,放下酒壶,忽然轻轻一叹:“后来我征战沙场,更深领悟到这一层道理。尤其后来,我见识了月国天蚕。最后我做了一个决定,我需要有很多只属于我的耳目,这便是柳絮。”
柳从之说得心平气和,薛寅却逐渐浑身紧绷,他几乎想站起来就此离开,但是他不能,他只能僵在原地听柳从之继续说下去。
柳从之含笑道:“无心插柳柳成荫。柳絮至今已成罗网,然而网越大,就越难控制。我事物太多,如今已无法再亲力亲为。迄今为止,远在月国的柳絮皆是由我一名故友在掌管,但是近日他已亡故。”他说着缓缓执起酒杯,悬于薛寅面前,“朕需要另一个人代替他,成为朕的耳目,你愿意么?”
薛寅不接酒杯,只盯着柳从之,涩声问:“陛下信得过我?”
柳从之拿着酒杯的手一动不动,静静看着薛寅,目光柔和,“我和自己打了个赌。”他唇畔忽然露出一个笑容,这笑容无半点他平日的温文尔雅,却带一丝狠戾的狼性,更隐隐带了一丝兴奋,“我赌你不会背叛。”他含笑问:“这赌约,你应么?”
薛寅垂眉,眼前的酒杯被稳稳握着,一动不动,杯中隐见光华,空中弥漫着一股淡淡酒香,这酒本是琼浆玉液,辛辣甘醇,回味无穷,闻之欲醉。
他心头忽然涌起淡淡胆怯,淡淡兴奋,以及一股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的,奇怪热意。他盯着眼前酒杯看了许久,忽然伸手,一把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我应。”薛寅一亮杯底,抿唇,低声道。
☆、第108章三年之后
六月盛夏,骄阳似火,宣京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繁华如织。
宣京春多雨,秋萧索,冬冷冽,唯有盛夏,艳阳高照,灼灼烈日为这座古城抹去所有雨雾风霜、历史风尘,映照出她繁华雍容、生机勃勃的一面。
也唯有在如今这样天下太平、百姓安居的好时节,饱受战火摧折的宣京才能露出她光彩照人的本来面目。
时年正是天和三年,距柳从之推翻薛朝、自立新朝、登基为帝已有三年光阴。新帝知人善用,选贤用能,在其治下,新朝也一改前朝末年的荒唐颓败,社稷为之一清。三年来边境平稳,四下无战事,更难得的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如今新朝一切平稳,势头正好,已有太平盛世之雏形。也因此,新帝在民间的名声颇好,他这皇位虽来得不正,但在他治下,民生到底好过以前。
宣京城北,宁王府。
往来此地的人皆知,宁王府是个了不得的地方。
宁王府乃是三年前由前朝公卿府邸改建,修得恢弘气派,乃是由圣上钦赐给宁王的。当今宁王可是大大的有名,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当今圣上改朝换代,自然也将朝堂上下里里外外清扫了一番,至如今,薛朝旧臣只有极少数尚在朝堂,多已失势,而这宁王,却是意外中的意外,只因这宁王原是薛朝天子。
新帝虽行仁政,未对前朝皇室赶尽杀绝,但天子身份到底特殊,新帝起先封宁王为降王,其中意义不言自明,但之后又改其封号,赐其府邸,由此之后,这一介亡国之君竟是圣眷日隆,以至于到了让世人都啧啧称奇的地步——这宁王又有什么本事,非但能保住自己性命,还能保自己的荣华富贵?
宁王府前,一人风尘仆仆,提缰勒马,抬头看一眼府前的牌匾,长长呼出一口气。
这牌匾十分特别,其上只得龙飞凤舞的一个宁字,笔法漂亮却不失庄重,时人皆知字是当今陛下御笔亲题,价值何止千金。宁王薛寅之名也就此传遍大江南北,人人为之侧目:陛下何以对前朝亡国之君如此亲厚?
流言蜚语是一回事,由此而生的骂名是另一回事,拱手送上河山的亡国之君或许不那么多,那么媚上惑主的亡国之君呢?
来人抬手轻轻安抚一下跨下有些焦躁的坐骑,而后翻身下马,他十分年轻,作武人打扮,一身劲装,腰配短刀,虽满身风尘,一眼看去却仍是英气勃勃气魄逼人,不过气质落拓了些,教人一眼拿不准他的身份。却见他立在原地,却不动作,只默看眼前恢弘气派的府邸,末了忽而一声长叹,眉宇间流露出丁点疲倦之色。
这神色疲倦里带一丝安宁,仿佛终于归家的旅人。此一点细细想来却未免带一丝讽刺,曾几何时,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视宣京为家,这座给他短暂尊荣,也赋予他无限骂名的城,几是他人生颠沛的起点,但又在何时,已不知不觉地变成了终点了呢?
有一个人给了他这份安宁,他不知这份安宁会在何时迎来终点,但至少此刻,他沉溺于此,不愿离去,就算明朝风雨再疾,也是明朝的事了。
薛寅驻足片刻,眼前的门忽然由内而外开了,一人倚门而立,含笑凝视他。薛寅扬了扬眉,一别数月,这人倒是丝毫不变,不过他认识姓柳的这么些年,这人似乎也从来不曾变过,容颜不改,笑容不变。
反之,懒得出奇的薛小王爷这般精神的模样,倒是十分少见。
柳从之端详他片刻,笑道:“欢迎回来。”
薛寅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把自己的目光移开,垂首下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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