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彧也不乐意主动招惹这脾气古怪的大夫,蹑手蹑脚往安置龙青年的屋子而去,发现房门只轻掩着,便轻轻推开了门。
屋子不大,简易的病床贴着窗根,窗子大开着,透进温和的风。那青年居然已经苏醒,正半倚半靠地挨在床头,阖着眼,胳膊往窗边虚虚一搭,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雕花的窗棂。
他穿着身不大合身的单衣,脖子上缠着一圈绷带,脸色依然苍白,似乎因气血不足而不甚清醒,待彭彧坐在床边,他才察觉到来人,慢慢睁开了眼。
彭彧一瞬间撞进了那双久未睁开的眸子,发现他虹膜的颜色像他的人一样浅。彭彧看到自己的影子映在对方略深的瞳孔里,好似一只小虫溺进了琥珀,被温柔地包裹住,再插翅难逃。
随即,那块琥珀轻轻颤了颤,涟漪一圈一圈泛开,修长的眼尾微微上挑,勾起一丝笑意:“为什么这么看我?”
“啊?哦……抱歉。”小纨绔三尺厚的脸皮居然有些发烫,他摸摸鼻子,心说这声音……是个男声吧?莫非是条公龙?
“你昨晚……”
青年体贴地接过话茬:“实在抱歉,昨晚是个意外,惊扰到你们了。除了现在在看诊的,没有其他人受伤吧?”
“应该没了。”彭彧缓了口气,“啊对了,你流了那么多血,得好好休息,我给你买了些补血的食材,你……记得吃。”
青年沉默了三秒,表情露出一个微妙的一言难尽,还是出于礼貌地点了点头:“多谢。”
彭彧又咳嗽两声,调整了一下坐姿:“那个……我能不能冒昧地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你到底是公……呃不,是男是女啊?”
这话一出口,气氛陡然安静下来,青年脸上的一言难尽终于变成了哭笑不得。他微微低头,伸手在唇边轻轻拭去一抹忍俊不禁:“我的性别就这么不明显吗?”
不明显,真的不明显。
青年轻咳一声,无奈道:“我是男人。”
小纨绔心里那株不规矩的幼芽陡然拧了一个弯。
彭彧“唔”了一声,整个人倒是意外地放松下来,心里那点因得知对方性别为“男”的失落还不及升起就被打了个烟消云散——反正冼州民风开放,是男是女,不重要。
青年思索着什么,又缓缓转头看向窗外,在他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几棵葱茏的树。
“名字么……”手指在窗台写了几笔,“李……一。”
彭彧捡回了舌头,重新向他投去目光:“李一?”
“嗯,李祎。”好像嫌“一”这个字太过张狂不符合他的身份,又添上几笔换了个新的,随即拉过对方的手,一笔一划地写下一个“祎”字。
这个动作有些过分亲密了,手心被弄得很痒,又十指连心似的痒到了心尖上。彭彧强忍着抽回手的冲动,发现自己可怜巴巴的文字库里没有这个字,便十分认真地求教:“这个字念‘一’?”
李祎慢慢地点了点头。
两人互换了姓名,李祎瞧着眼前人挂了一身“驴唇不对马嘴”的鸡零狗碎,仿佛“生怕别人不来抢劫”,再联想一下他的名字,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位少爷恐怕是往拧巴了长的,就像取名叫“小胖”的孩子越长越瘦,取名叫“安”“静”的熊孩子越来越淘,彭彧肯定也跟爹娘的初衷背道而驰了十万八千里。
这就有些难办了,他冗长的龙生里只教训过纨绔子弟,没人告诉过他该怎么跟纨绔做朋友。
姓彭的纨绔可能是怕被揍得满地找牙,竟然在青年面前一改纨绔气质,撩猫逗狗的闲天一句也没扯,只一本正经地随便聊了聊,两条腿搭在病床边不安分地晃荡,随即笑出一口白牙:“哎,我还没问你今年多大呢,我看你比我小,不如叫我一声‘哥’?”
李祎愣住了。
这是人间的什么新套路?他是不是太久没下来,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于是他有些犹豫地含混道:“你……确定?我满打满算三千二百岁,不过被削了两千多年的道行,法力不济,只能勉强维持现在这般样貌。”
彭彧:“……”
他是听错了吧?一定是吧?
他木着一张脸:“三……三十二?”
“三千二。”
某株幼苗拧巴得太过分,“咔吧”一声把自己拧断了。
李祎看着那人满脸的惊吓过度,终于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正要开口解释什么,便听周淮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我说姓彭的,谁让你进来的?我那有几味药快用完了,写个单子给你,你赶紧给我进药去。”
彭彧被他一打岔,陡然从“三千二”里惊醒,来不及心疼那株才冒头就夭折的小苗,眉毛一皱,才偃旗息鼓的纨绔之风卷土重来:“凭啥?你济人堂都不肯归我彭家名下,我凭啥给你进药?做梦去吧。”
周淮有恃无恐地靠在门口:“你信不信我不给他治伤了?”
“……得,我现在就给您进去。”
小纨绔深深为某个黑心大夫的流氓气质折服,自愧不如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出了门。周淮这才面带揶揄地走到李祎面前,开口便问:“怎么,我刚可听见,有人想要你喊他‘哥’?还质疑你是公是母?”
李祎疲倦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解释,只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才醒来就被拽着聊天,实在是身心俱疲,偏偏这厮算他半个“救命恩人”,还不能不理。他浑身失血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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