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鞋形状的碰碰车、带瀑布的滑梯,然后将目光落回自己身上,却只看到了一片灰。
深不见底的濒死之灰。
即使最明亮的那道光照耀到我身上,也丝毫感受不到半点光明。
过往的行人不断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我、小童和傅金。
这很正常,一个大人带着两个右眼都戴着眼罩的孩子,任谁都会觉得好奇。
我深知这个道理,却依然觉得翻天覆地的恶心。
那些异样的、好奇的、八卦的、同情的目光,像是裹满了黏糊液体的刺,扎在身上,又痛又令人作呕,并且还无处躲藏。
这些从没经过不幸的闲人,最擅长的事便是用好奇和八卦来加重别人的不幸,活在蜜罐里的人,总是对活在泥沼里的人施以异样的目光,他们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你,装作一副同情的模样,其实心底只是在暗自庆幸倒霉悲惨的人是你而不是自己。
如果恶魔之眼还在我身上,我会立刻让那些行人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好奇心害死人。
“傅金叔叔,以后每个礼拜你都带我和花实来这里玩好不好?”小童稚气的声音拉回了我的心神。
孩子就是孩子,全然注意不到四周那些带刺的目光,尽情活在自己的小世界。
傅金弯腰摸摸小童的脑袋:“不行哦,以后我只能带你一个人来了,因为花实明天就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了。”
呵呵,地狱的确算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不要!”小童突然抓住我的胳膊,一脸悲伤,“我、你、傅金叔叔,我们三个人就这么一起生活不好吗?傅金叔叔会做好多好吃的菜,我每天都会陪你玩。”
傅金戏谑的看着我:“怎么样?要不要考虑留下来?”
我冷哼:“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离开了。”
小童顿时撇着嘴像是要哭出来了。
傅金连忙柔声哄他:“花实有她哥哥陪着,你有我陪着,我们都不会孤单的。”
不得不说,假模假样哄小孩的“好叔叔”傅金实在太做作了。
游乐场并没有我想象中那般有趣,人山人海,拥挤不堪,而且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令我作呕的笑容。
我没有参与任何游乐项目,随便在某个饮品店门口坐下,边喝果汁边等傅金和小童。
一支巨大的波板糖突然挡住了我的视线,小童笑的很甜:“给你!”
“……谢谢。”我接过波板糖。
小童一扫方才的悲伤,兴高采烈的举起一个包装精美的大盒子:“这是傅金叔叔刚刚买给我的玩具坦克!”
果然是孩子。
“哇,好羡慕哦。”我配合的拍着巴掌。
小童一脸满足的跑去玩别的项目了。
“我也准备了你的礼物。”傅金在我身边坐下,将一把系着粉色蝴蝶结的铅笔刀递到我面前,勾起嘴角笑,“失去了恶魔之眼的小猫,必须得有新的武器防身才行呢。”
一个将死之人,还需要什么武器防身?
他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嘲讽我的机会。
我接过那把刚到我手掌长度的铅笔刀,冲他甜甜一笑:“最后的礼物,我收下了。”
小童在不远处冲我们招手,傅金起身准备过去,我拉住他的衣角,轻声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花实姐姐,你有喜欢的人吗?”姚容曾经这么问过我。
那时她已经对高梨情窦初开,满眼都是恋爱中少女特有的娇俏和羞赧。
“我喜欢哥哥。”我回答。
“不是亲人之间的那种喜欢啦!”姚容嘟起嘴,“喜欢,就是明明没有血缘,却莫名其妙想与对方亲近,想把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都送给对方,只要跟对方在一起,即使身处黑暗,心中也充满光明。”
我知道什么是绝望、痛苦、生不如死,却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傅金望向我的眼神闪过一丝寒意,他一定是想到了死去的灵晓,那个他曾经挚爱的天使,让他尝遍了世间的光明与温暖,最终却又以最惨烈的方式离开了他的生活。
当然,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我。
半响,傅金沉声说:“喜欢,就是只有我一个人能碰。”
嗯,很满意的答案。
我舔了口手上的波板糖,甜味从舌尖蔓延整个口腔,然后扯住傅金的衣领将他拉向我,轻轻吻住他的唇。
那双漆黑的眼眸瞬间放大,在这七彩斑斓的游乐场里,我们犹如两束沉溺在黑暗中的稻草,紧紧触碰在一起,酿造出更深的黑暗。
我直直望着他:“陪我一起下地狱吧。”
傅金眼中带着惊讶,不等他作出反应,我便眨眨眼:“开个玩笑。”
不远处的小童冲我挥手:“花实,一起来坐摩天轮吧!”
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游乐场,不玩点什么好像很亏,于是我笑着跑向小童,跑向那个巨大的摩天轮,跑向那个不属于我的、五彩斑斓的世界,胸腔中那颗不停跳动的心脏,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即将停止运转了,居然奇迹般的散发出暖意来。
然而所有的温暖都是短暂而仓促的,只有寒意永伴左右。
摩天轮转啊转,最终还是会停,死亡最终还是会到来。
我站在楼顶,哥哥也站在楼顶。
空中飘着雪花。
哥哥的枪对着我。
然后砰的一声,子弹朝我直直飞来。
被关在暗室的那十二年里,我常常反复思考一个问题。
每个人的出生都是有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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