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魁梧的穆夏扛着那个mp;麻袋走近陪葬坑,将其重重地扔在了地上,里面的人发出了一声吃痛的沉闷呜咽声,似乎是被堵住了嘴。
伍长井受命上前解开了麻袋的绳索,露出了里面的人来。
成翁拄着鸠杖,凑近一看,惊骇莫名,他的侄子成叔也下意识地咬住了自己的袖口,以免失态叫出声来。
里边的人,却不是昨日逃走的侍婢和小童,而是一位贵族青年!他头顶皮冠歪在一旁,戾气十足的脸庞显现出病态的青绿,嘴里塞着一团破幘布,被麻绳五花大绑,却依旧瞪圆了眼睛,怒视无恤。
不是他那尚未归来的小儿子成季,还能是谁!?
“君……君子,这是何意啊?”恶虎尚有舐子之情,成翁瞧见儿子成了这副模样,心疼不已。
赵无恤让伍长井将塞住成季嘴巴的破幘布拿掉,却见那成季依然一副不服气的模样,他双目瞪圆冲无恤骂了一声:“竖子!快放了乃公!”
又啐了一口唾沫,可惜离无恤尚有数尺距离。
赵无恤朝成翁摊了摊手:“您瞧见了,你的儿子真是了不得,都敢当众骂赵氏的主人了。”
他绕着成季走了一圈,让他扭头扭得脖子抽筋,又跺步到成翁跟前问道:“成翁,我一直有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周礼中说以人殉葬有伤天和,你位比下大夫,也是知晓诗书的人,为何非要残杀活人为死者陪葬呢?”
“这……”成翁关心则乱,他已经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变化击晕了,不清楚赵无恤的真实目的,一时说不上话来。
那成季的嘴却不闲着,他被穆夏、井等按着,犹自不断挣扎着骂道:“我叔伯是得病死去的,他死前有遗言,要以隶妾和小童殉葬,好去九幽下照顾他起居,这是我们的家事,关你赵氏子甚事!”
“你叔伯生前最喜爱那隶妾和小童?”
“然也!”
无恤呵呵一笑:“不对吧,我听成巫说,在家中,就数你和那位死去的叔伯最为亲近。他死后恐怕更离不开你,比起那隶妾、小奴,你岂不是更适合去服侍他?既然你们叔侄如此情深意厚,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又岂能少了你的相伴?也罢,我就成全你的孝悌之心吧。”
成季词穷,仔细一想居然觉得挺对的,半句反驳的话也说不上来。
赵无恤脸色一变,厉声喝道:“死者为大,三日而葬,为什么这殉葬坑还没填上!速速将成季作为殉品,给我坑了!”
众人震惊,成翁再次战战巍巍地跪在荆棘丛生的山岗上,他身后的族人们也纷纷出言讨饶。
无恤却不理会他们,只看着穆夏将成季重重推入深坑里,赵兵们则拿起一旁现成的铜锸,不断往坑中铲土。
成季的神经大条已经连赵无恤都佩服了,他在坑底不断躲避着落下的土石,口中还骂着“乃公”“尔母婢也”“贱庶子”等污言秽语,效忠无恤的伍长们面露不满,请命要不要先割了这厮的舌头。
不过这些比起后世发达的国骂来说,简直是毛毛雨,赵无恤无动于衷,也不想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他就这样默默地看着成季渐渐被泥土覆盖,先是两条腿,然后是腰,最后是胸膛和高高伸出的双手,至此成季已经没了力气嘶喊叫骂,只能拼命呼吸了。
最后,他只剩下一个带发髻的脑袋还露在地表外面,口鼻沾满泥土,皮冠早已不知落在了哪儿。
现在赵无恤只需要走过去再铲一撮土,就能将此人彻底掩杀!
成氏族人们都明白将要发生什么,已经哭成了一团。在两百多名青壮族人未归的情况下,赵无恤带进来的数十名赵兵竟然成了此地压倒性的力量,他们就算有冒险救人的心思,也不敢轻举妄动。
赵无恤仰头望着逐渐被乌云遮盖的惨白月亮,吟诵起了一段乐师高教给他的诗篇:“交交黄鸟,止于桑。谁从穆公?子车仲行。维此仲行,百夫之防。临其穴,惴惴其栗!”
一百多年前,那位号称霸了西戎的秦穆公,死时以三位子车氏族的良大夫殉葬,秦人对此十分不满和哀痛,便写下了这一首《黄鸟》来悼念,并谴责穆公的残士行为。
时政评论家孔丘对这件事的评价是:秦穆公此举既没有为后代以身作则,反而将杰出人物作为殉葬残杀,他的一生有这一污点,万般功业皆无用,就只能算作一个下乘的君主。君子们因此而知道,秦国再也无法向东征伐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秦国在穆公之后,除了跟楚国联联姻,时不时被诸夏霸主晋国带着一群小弟胖揍一顿,基本不再参与诸侯盟会。秦就这么在关中当起了宅男,一宅就是两百年,直到战国中期,才猛然发现,自己已经被诸夏国家视为落后的戎狄了。
赵无恤指着只剩下一颗头露在外面的成季,对众人说道:“殉葬者身历其穴时,是多么的战栗害怕啊。成翁,你此刻可感受到他们的痛苦和恐惧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
成翁平日除了成何外,最宠溺这个没什么心眼的小儿子成季,见其将被活埋,不由得痛彻心扉,顿时真情流露,涕泪交加地胡乱点头应道:“老朽明白了,明白了,求君子放过我家阿季!”
“我为何要放他?以什么理由放他!乡三老,你来给成翁说说,成季今天犯下了什么罪过!”
成巫好容易等到了自己登场的机会,他大刺刺地往成翁面前一站,将早已背诵了数遍的罪名一一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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