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毫不为所动,他淡淡凝视着结界之中的魔物,眸光清明凛正,“我拜在师尊门下十余年,幸蒙他谆谆教诲引导护持,方有今日之成,阁下如何会产生我未向师尊确认过,便信了你的错觉呢。”
“因为,我快死了……沈夜要、杀了我。”
结界之中,浑浊的魔物不再像往常那样横行霸道地将有限的空隙整个占满,它蜷作一团,就如极其恐惧之下战战兢兢的瑟缩。
“他将我囚禁于此,胁迫我为他试验、肆意抽取我的魔气……这结界牢不可破、封绝灵力,但灵力又如何能无中生有?”它顿了顿,话音愈发喑哑,带着艰涩的微颤,“……已经五年了,大祭司大人试验将成,我怕是……难逃此劫……”
它说着,愈发缩了起来,这样看着,真的像是一个栩栩如生的、不堪长年折磨,灵力流失过多羸瘦虚弱、奄奄一息的人。
流月城生灭厅,是存放历任城主、大祭司等高层从政手札之处,谢衣主事这些年早已将之尽阅,也知道要坐稳君王此位免不了政斗,而政斗中从不论对错,只有成王败寇,杀死落败的政敌更是家常便饭,在政斗之中,生命并不平等,它们区分贵贱、并由强至弱计数排列——刚接触这些太过现实之事时,他曾因难以接受目睹的残酷事实无理地质问过沈夜,可沈夜只消一句话,便让他无言相对。
——“那么,倘若被你留下性命的敌人,威胁到你的亲人友人呢?”
“人活于世,不止为自己而活,是以绝不能简单地以己度人,人心难测,你从宽处置你的敌人,可你永远也无法控制对方的念想也同你一致,一旦有异,损失不可预计,许多时候,还是死亡更便于免除后患。”谢衣回想起沈夜说这番话时有些无可奈何的语气,“单论此事,杀人为恶,留人为善,为善较之为恶,需要强大许多的力量方能驾驭。你看,你想要人人都活下来的理想,并非不可实现,只要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够控制一切、扭转人心,能够抵挡敌人所有的伤害,能够防止自己失手杀了他,甚至即使他死了、也能让他复生,如此便可。”
“但这世间,互相倾轧似乎是所有生命的本能,莫提人类,纵然强如九天神祇,亦有实力相当的同类匹敌,这种绝对的强大,不过是虚幻的妄念罢了。”
至此,欲求之问谢衣已尽数了然,可所谓的君王之道与他所坚守的底线,归根结底是彻底悖离的,他虽能理解,却无法做到、自己断不会成为那样的人,不干涉他人所想所为,会竭尽全力、能救便救,灿烂而珍贵的生命,他将穷尽毕生之力守护,即使力量绵薄,但求于心无愧、无怨、无悔。
谢衣再次抬眸看向沈夜时,已敛尽眉目间的犹疑与不安,责任愈大、牵制愈多,难以避免做出违背本心的选择,他微不足道的理想若继续以如今的身份地位,断无可能实现,于是他恭敬地在沈夜座前跪下行礼,一双黑瞳之中是孤注一掷的清彻,“师尊,请恕弟子——”
当着恩师之面直言无法达成他所期望,这样的言辞难于出口,谢衣这句话说得很是艰难,沈夜早已洞悉他内心所想,便在他拖拖拉拉的须臾,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后,只听沈夜淡淡道,“尽力而为。”
那时谢衣尚年轻,还不能体会这四个字的意义,自那以后,沈夜再未强制他处理涉政事务,一切全凭他心意而为,可他虽成功逃避了,这偌大一个城池需要秩序运行,那些埋藏在地底的、阴暗的见不得光的事,总得有人去背负,不能是谢衣,就只能是沈夜、抑或瞳。
一切在他开口回应了心魔时,便已经注定。
“……你……”砺罂的模样着实凄楚,谢衣看在眼里、终于不忍地蹙起眉。
心魔进入流月城中后,挟持沈曦、卫兵威胁沈夜,可寻根究底未曾实际伤害到任何人,便被沈夜擒获、长年关押并抽取魔气进行试验,罪责与如今受到的惩罚无论如何都不匹配,“师尊绝非滥杀之人,待他回城,我自会为你向他求情。”
“……多谢、多谢公子!”心魔连忙感激涕零地迭声称谢,并无比真挚地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若我能、能活下来,任凭公子随意差遣。”
谢衣温润地笑着摇了摇头,缓声道,“不必。”
“可是,我快抬不起手臂了……好难过啊……”
“我该怎么帮你?”
这短暂的交谈似乎已经耗尽了心魔的全部力量,它因透支而停顿片刻,才重新聚力、以气音无力地说,“可否请你……靠近一些……”
……
流月城中,浑浊的魔气乌云盖顶般弥漫在神殿间,神农神像脚下的祭坛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具烈山部祭司的尸体,它们衣裳撕裂,裸露出的皮肤上是各式各样的抓伤、咬伤,而在场的其余活物正前赴后继地践行这个死因,疯疯癫癫地相互厮打、殴作一团。
谢衣、华月与瞳三人再次败于砺罂,狼狈地匍跪在地、精疲力竭地喘息不止,已无法再行聚力阻止吸饱了七情的心魔出神殿外为祸普通居民了。
“呵呵呵呵呵呵……”砺罂浮于台上,居高临下睥睨着脚下弱小的蝼蚁,发出愉悦的刺耳笑声,“有些本事,多亏你们让我活动了筋骨,接下来吃了你们的七情——什?!”
就在它洋洋自得的刹那,一道纯澈的白光天网般铺面盖下,陡然劈开混沌不清的黑气、将毫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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