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天空。
黑色的道路、黑色的人影、还有那座黑暗阴沉、散发着朽木气息的老宅子。
母亲在大城市里生活、游走在父亲身边,沈星择平时由老家的一位坟亲老奶奶照顾。除去待在幼儿园,偶尔还会跟着坟亲一起去山上扫墓。
母亲的老家也曾经有过一个人丁兴旺的大家族,小半个山头的坟墓层层叠叠,像是鲁迅笔下的“大白馒头”。
而这些“馒头”就是沈星择童年最好的玩伴。
小城镇上有一家黑色的幼儿园,在沈星择的记忆里它似乎是鸟笼的形状——高高的铁栅栏里面,到处是尖叫和奇怪的臭气。而那个年纪的小孩,活像是一只只学舌的小鹦鹉,把从大人那里学来的风言风语一点不落地复制下来,又交叉感染似的相互学习。
比起那些黑色的鹦鹉,白馒头反倒是安静且友好的。坟亲奶奶说,馒头里睡的都是沈星择的家人,而镌刻在石碑上面的文字,甚至成为了沈星择识字的启蒙。
日子仿佛就在黑色与白色之间简单地重复着,但偶尔也会有几天带着点儿色彩——那是衣着鲜亮的母亲从城里过来探望他;或是带他回城里转转,与他的父亲见面。
然而很快,这些仅有的色彩也慢慢地开始褪色。
从那些小鹦鹉的喳喳学舌里,沈星择很快就知道了自己不能与父母共同生活的原因。他仿佛伤心过、愤怒过,但二十多年之后,仍旧深深烙印地烙印着的却是羞耻。
从此,黑色和白色之间,多出了一个灰色的沈星择。
幼儿园之后是小学,新鲜的校舍、新鲜的老师——不过也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因为同学依旧还是那群鹦鹉,它们的翅膀还没长硬,飞不出这黑色的小镇去。
直到终有一天,母亲穿着一身鲜亮的红色连衣裙、开着一辆红色的跑车出现在沈星择的面前。将他从这个黑与白的世界里永远地带了出去。走出小镇、走出省城,甚至走出了国门,来到了大洋彼岸。
而这就是沈星择记忆里的,有关于童年的全部。
回忆就像沼泽,花费了他一点时间才摆脱出来。但这种摆脱显然是令人愉悦的,因为沈星择的脸上流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和你梦见过去一样,我偶尔也会梦见那座镇上发生的事。它的确令我难堪,可也仅此而已,还谈不上什么心灵创伤的程度。”
“那么雪呢?”
陆离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那个小镇上,会不会下雪?”
“……”
沈星择皱了皱眉头,似乎想要去回忆、却又在犹豫着什么。
“那个纬度,按理说应该是要下雪的,可我却没有印象——”
“那就去看看吧!”
陆离轻轻握住他的手:“我们一起去弄清楚,那座小镇上到底下不下雪。”
可是沈星择显而易见地犹豫了。
光是这辈子第一次开口向别人坦诚这段秘辛,就已经耗费了他不少勇气。他担心自己是否还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一切,更担心未知的一切是否会影响到自己在陆离心目中的形象。
极为罕见的,他竟然不能独立做出决定,唯有无言地转头去看陆离。
读懂了他沉默的求助,陆离凑过去捧住他的脸颊,与他额头抵着额头。
“星择,我们两个都是演员。所以你也知道的,演戏,归根到底就是在扮演别人的人生。为了演好这个人,我们会去仔细揣摩他的性格、他的关系、他的经历……那么当我们扮演我们自己的时候,又为什么不敢去正视自己呢?”
不等沈星择反应,他又接着独白下去。
“顾老头曾经跟我说过,一出好的戏剧,不可能只有高潮而没有低谷。人生这玩意本质上就是一场即兴演出,高大全的脸谱型角色没难度,只有扛得住逆境和低谷才是真本事。星择,接下来的这出剧本,我会陪你一起仔细揣摩,请你给我个跟你一起合作的机会。”
该说的都说完了。陆离捧住沈星择的脑袋,在他的左右眼皮上各自落下蜻蜓点水的一个吻。然后微微后退,审视着被自己亲吻过的这双眼睛。
是的,他所欣赏的那个沈星择,就应该拥有如此一双深邃、明亮、理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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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之后,精心策划的秘密旅行终于启程。
考虑到这次需要深入乡镇,少不了会与别人接触,因此沈星择和陆离都做了一定程度的伪装——两个人都戴了厚重的板材眼镜,陆离仗着年龄优势把自己打扮成了衣着朴素甚至还有点土气的学生;而沈星择则特意去染了花白头发,还蓄了个小络腮胡,再配合一点点肢体上的演技和外形轮廓的改变,立刻变成了四五十岁的中年商人。
到了出发的那天,沈星择和陆离、安化文,以及强行挤进来的gordon兵分两路。一路飞抵h省,另一路则选择乘坐高铁行动。由于航班需要提早候机,所以双方实际用时倒也相差无几。
上午十点左右,四人在省会顺利汇合,而后驱车前往那座位于山区的小城镇。
与沈星择儿时记忆里的阴暗景象并不相符——现实中的小镇其实是一处远近有名的风景胜地。早在二十多年前,这里就是花卉种植基地,尤其盛产玫瑰、薰衣草等香料花卉。
青山绿水和芳香产业催生了旅游业发展。上世纪九十年代起,中国美院更将这里选做了定点的写生基地。经过近四十年的发展,这座名不见经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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