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想,他将手浸入水中,不多时,水里便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不顾已经冻红的手,他又将盆里的毛巾拧干,放在那人的额上。
那人似乎睡得很不安稳,翻转着身体,嘴里呢哝着他听不懂的话。
他守在一旁,有些担心地又换了几回毛巾。然而,那人却仍然皱紧眉头,状似痛苦地死死抓住了被子。
看他仿佛被噩梦缠住了,他有些无措。想来想去,俯下身,趴在他耳边,低低地一声一声喊道:“爹,爹,爹……”喊了几声,脸上一僵,顿了顿,又道:“自……醉,自醉,自醉……”
那人听了他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沉沉睡去。
长夜漫漫,他换了一次又一次毛巾,一直盯着那人的睡容。夜一样墨黑静谧的眸子里,闪过痛楚,闪过悲伤,闪过恐惧,也闪过……依赖。
第六章坦述往事
谁来救救他?谁来陪陪他?
孩子蜷缩着,绝望又无助地看着一动不动的房门。
那一身白衣的医生一脸同情地望着他的样子,不时在他脑海里显现出来。他说的那些话,他都已经记在心里。每想起一回,恐惧就成倍地增长——
“你还小,大概不知道这是什么病。”
绝症!治不好的病!能随时要他的命的病!就这些!还要知道别的吗?!
“现在已经确定你是感染者,但到病发的时候还有一段潜伏期。或许是一年,或许是十年。”
死……他不想死!他还想代替爸爸妈妈活下去!他还想知道很多很多事情!还想成为像爸爸那样优秀的人!不想死!不想死!
“有一些疗法,可以延长你的潜伏期,但也不能保证。”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好害怕……好害怕!
不敢睡着,不敢浪费时间,因为下一刻他可能就会发病,然后立即死去。什么事情也不能做。他,在四年前就注定了,没有以后,没有未来。
孩子等了很久很久。
他知道不会有人来看他,还是等了很久。在看书之余,他总是看着那扇门。仿佛除了医生和护士出出进进,就凝固着的门。
有一天,门开了。
一个看不清脸孔的女人,带着夸张的笑容说:“来,跟姑姑回去吧。唉,好可怜呢,只能一个人在医院里。”
是啊,一个人好孤单。他不想。孩子伸出手,女人握住了他惨白的手掌。虽然隔着手套,他还是能感受到人体的温暖。他微微颤抖着,全力抓紧那点点温暖,仿佛那就成了他的一切。
他被带到新的家,住进了一间独立的小屋里。小屋的门关上的刹那,他才发觉,那扇门,才是真正好像永远都不会有人打开的门。
他彻底与世隔绝。
他彻底被遗忘。
他彻底抛却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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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洛自醉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透过窗棂照进了卧房。他坐起来,发觉自己身体有些软绵绵的,但昨夜充斥在脑中的昏沉已经消散了。
他眯起眼,望着半开的窗外那一簇一簇含苞欲放的海棠。
他做了个梦。很清晰的梦。
或许也不算是梦罢。过去的记忆,在自己虚弱的时候闯了出来。那时候的痛苦、哀伤、寂寞和绝望,又品尝了一遍。他大概是忘记不了那些过去了。虽然很想重新成为另一个人,但他的性情、见识,都是那个生命历程里获得的,这一点,永远无法改变。
忽地想起,今天还得问候皇帝皇后,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于是,掀开被子下床,准备着衣时却觉得浑身粘腻,似乎出了不少汗。
他皱起眉,绕过屏风,果然见洛无极床上没有半个人影。
“公子醒了?”元儿这时自卧房外跑过来,行了礼,“小的伺候公子穿衣。”
“不了。”洛自醉摇摇头道。他很不习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一方面因他独立生活过,一方面也因他向来觉得凡事亲历亲为才能放心。这大约是不安全感所致。
“服侍公子是小的份内的事。”元儿迟疑一会,拿起披在屏风上的衣物。
“不。你且去帮我烧些水,我想入浴。”
“中司已经吩咐小的们烧了热水,小的这就去抬。”
“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公子,未过辰时。”
那应该是八、九点了。洛自醉转回屏风后:“元儿,唐三可在?”
“公子唤小人有事么?”唐三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洛自醉听他声音里不带一丝急色,心里也略微宽了些:“我起得晚了,担心赶不上问候圣上和皇后陛下。”
“公子尽管放心,两位陛下都得上早朝,到巳时初方可下朝,现在刚过辰时不久。”
很快,古儿和田儿搬了浴桶进来,放在屏风后,邓儿、元儿抬了热水,倒入桶内。
洛自醉不习惯在人前宽衣解带,将他们遣出去,这才脱了中衣、里衣,跨入浴桶内。
这时唐三才端着热水自屏风外绕进来,行过礼后,便站在一旁:“公子,身体好些了么?可要去御医馆叫常太医来瞧瞧?”
“好多了。”洛自醉道,热水蒸得他脸又红了。
“昨夜劳无极照顾公子了。小人睡过一会来瞧时,张儿那混帐已经睡过去了,都是无极在照料公子呢。”
“是么?”洛自醉回忆着,迷迷糊糊好像的确瞧见洛无极的脸了。不知怎么,知道他昨夜一直照顾他,心里也舒畅了一些。“无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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