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留情,连兄弟也不放过的人。
这些他都知道。
他们曾经反目成仇,纠缠半生,不死不休。
如今却是这人来为他挡下危险,反将自己置于险境。
手心不觉渗出湿意,胤禩看着眼前躺在床榻上任大夫与随侍摆布的人,心头滋味难明。
万幸的是,暗器确实有毒,却并非无法可解的剧毒,康熙这些年身子不如以前爽利,带出来的御医自然也是太医院里医术最精湛的,这次却是便宜了胤禛。
逼出毒素,针灸喂药,半天忙活下来,不觉几个时辰过去。
康熙上了年纪,不耐久坐,又闻听胤禛并没有性命之碍,抚慰了胤禩几句,便先回去歇息,余下李煦指派的一名小丫鬟在屋里伺候,还有坐在床前的胤禩。
胤禛双目紧闭,面色也好了少许,不再苍白中泛着青色。
胤禩一颗心随着他的神色变化,也才渐渐落了原地。
时辰渐晚,连小丫鬟脸上也见疲色,胤禩打发她下去,又让人不要进来,余下他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望着床上的人,叹了口气,为他掖好被角。
良久,胤禛眼皮微微一颤,缓缓睁开,一眼便看见守在身旁的人。
四肢绵软,气息虚弱,他却竭力抬起手,轻轻碰了一下胤禩的衣角,嘴唇微微阖动,无声传递了三个字。
没事了。
胤禩握住他伸出来的手,感受着掌心的温暖,微微一笑。
“睡会吧,我就在这儿。”
胤禛微扯唇角,这才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屋外海棠初绽,红灿灿缀了半树枝头,也在窗口探出头来。
内 宅
康熙四十八年的晚春,雨滴滴答答下了近一个月,细密得几近缠绵。
庭院里的枝叶皆被雨水浸染得青葱翠绿,亭台楼阁洗去轻尘,亦显鲜亮。
亭中摆了张软榻,上面半靠着个人,穿着宝蓝色常服,手里握了卷书,姿态惬意,神色舒展。
“阿玛!”弘旺远远地奔过来,到了近处,声音渐小了下来,见胤禩转头看他,疾步一迈上了台阶,整个人往前扑。
这是一个习惯,他知道父亲总会接住他。
果不其然,自己随即被搂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头顶传来责备:“这都惯出来的什么毛病,不好好走路!”
这句话也不知被说了多少次,弘旺自然毫无惧意,反倒咯咯笑着伸手搂住父亲的脖子。
“阿玛!”
“阿玛快抱不动你了,都成小胖猪了!”胤禩戏谑道,仍是轻松抱起他。“你说你生病告假不去上书房,就是这么个病法?”
弘旺是皇孙,自然也要,今年刚过六岁生日的时候,康熙便提起这茬,让他跟着叔叔哥哥们读书,原先还有个十八阿哥胤祄,与他年纪相仿,却是后来早夭,所以如今上书房里年纪最小的,便是弘旺了。
上书房读书的艰苦,胤禩自是知道的,不仅知道,还经历过两次,现在想起来仍旧心有余悸,因此对弘旺偶尔一次的装病逃学,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
“阿玛我不怕,我永远是阿玛的宝宝!”弘旺在他怀里扭动身体撒娇,他当着外人的面时,举止表现都颇为早熟,只有在父亲面前,才是真正符合这个年纪的模样,兴许因为自小额娘早走,胤禩时常伴着他,而胤禩本身也没端着父亲的架子,倒是培养了父子俩极好的感情,也让他对胤禩极为依恋。
“你不是平时都和弘晖一块儿玩的么,怎么今天逃学也不喊他了?”
“今日四伯要进宫,兴许会路过上书房查看,他怕被发现,回去就要吃棍子了。”弘旺嘻嘻笑着。
胤禩作势抬手打了他一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有你这泼猴胆大包天,我也管不住你了。”前世有郭络罗氏在,儿子大多由她管教,自己很少过问,这辈子亲力亲为,多数也与他闹到一块去,丝毫板不起脸教训,弘旺并不怕他,却也并没有张狂放肆到哪里去,反倒是雍亲王府上的大阿哥弘晖,一副小老头模样,这也许是因为胤禛对儿子较为严厉的缘故。
“阿玛今日不是休沐么,弘旺怕您在家无人陪着,特地告了假回来陪您啊,我可以一下午都待在这里不惹事的!”
胤禩笑骂道:“我可不敢收留你,你去缠着你张额娘吧。”
谁知弘旺霎时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现在张额娘那里天天都有人缠着,哪里顾得上我哟!”
胤禩被他故作老成似的的表情逗笑了,奇道:“谁缠着她?”
“阿玛新纳的妾室,她们成天缠着张额娘,又来缠我,我想和张额娘说会儿话都不成了。”弘旺闷闷道。他口中的妾室,是康熙四十六年小选时,康熙给胤禩指的两名格格,郭络罗氏和章佳氏。
廷姝早逝,府中福晋之位空悬,康熙本想指个秀女当廉郡王继福晋,后来胤禩进宫,跟康熙说明自己对富察氏未能忘情,希望将福晋之位暂时空着,以后再说,康熙怜他一片真心,便也答应了,只是另外给他指了两个格格。
郭络罗氏是宜妃远亲,因身份不显贵,连封庶福晋都显得抬举了,加上胤禩的进言,只好一降再降,成了一顶青衣小轿就能抬进门的格格。
另外一位章佳氏,也是籍籍无名之辈。
续娶福晋,尚且有理由推搪,格格这种位份低微的妾室,胤禩也只好接了旨,心头却不大痛快,当年宜妃想给他与毓秀做媒不成,如今又重燃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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