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哥清清爽爽,眉眼长得也好看,那藏青色穿他身上不仅不土气,应该还挺衬肤色。
一会儿他又想,他要是买这么厚实的棉衣,万一严庆生因为这摔着伤哪儿……这么一比,几百块钱倒成了小事。
夜市渐渐人多起来,晚饭后附近小区的人们大多来这儿散散步。那家摊主虽说脾气不大好,说的倒是实话,就程水离开的这会儿,他已经做了四笔生意,刚要坐回椅子上,一抬头,见又是程水,一屁股坐实了。
“就这套,l码,帮我装上吧。”
摊主似乎也见多了程水这样犹豫再三又回头的客人,二话不说从后面扒出两件,找了个大纸袋子装好,接过钱点清了,点点头,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程水拎着这个袋子,这个袋子装着的,是他这个月近乎全部的伙食。
程水这边用钥匙开了新锁,进家门自去收拾,严庆生那边还在饺子铺,得几小时才回。程水把东西放下,寻了衣架将那套羽绒服挂起,一口气在心口盘着,上不去下不来,堵得他喉咙发紧。
哪怕有一点儿旁的办法,他都不想让他哥继续在那儿干下去了。程水没提起不代表不记得,他和严庆生头一晚见面时候,这人还在哭,纵使那时候没上心,也觉得他哭得哀戚入脾。
程水从没问过他哭什么,但想来原因也不会太复杂,不但累如老牛给的钱还少,路上随时可能被欺负,家里又冷冷清清,连个说掏心窝子话的人都没有。程水比他幸运得多,他身体好,有个教自己本事的师父,书虽然没怎么读,但打小见多了各色人,过得不舒心就换个地方。他们这些人,谁工作不累呢?但累也有累的活法,这方面自己可比严庆生要轻松多了。
程水享受着比他大将近二十岁的严庆生对他的依赖,又为他哥如此容易地依赖上一个人感到心疼。他记得刚开始的时候,严庆生连笑都仿佛极生疏的样子,现在至少在他面前多了几分活气。
这活气就跟他小时候亲手种的白菜籽儿一样,别人再瞧不上,都是他程水手心里心尖上的宝贝,一点折损不得。
昨晚严庆生靠在墙根一动不动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他的小白菜被人掐了叶,总要给这些没人教养的东西上上课。
程水看了下时间,还没到巷子里没人的时候,至少巷口还有些人在,这时间严庆生一时半会肯定回不来,他决定出去一趟。
冷月高悬,巷口除了老李,还有三两个出来散步的住户,他们似乎和老李挺熟,程水回来时候就见他们站那儿,等他再出来,还是这几人。
这么些日子,老李也认识他,知道这就是严庆生那日吞吞吐吐护着的宝贝弟弟,此时见他过来,还笑着冲他打了个招呼。
他以为程水是出去办事儿,谁知这小兄弟就在他们这群人边上站定了,看样子倒也不像是买东西,还有意无意地乜了几眼旁边人。
老李心里头打起了鼓。
他有时不住这条巷子,得去他儿子那边照看小孙子,因而昨晚严庆生的事儿他也是今早上才知道,巷子里的七姑八婆添油加醋,把程水形容得凶神恶煞,然后话头一转,又开始神秘兮兮地猜起程水的身世。
毕竟巷子里很久没来过陌生人了。
程水对他的脸色微变视若无睹,甚至还极客气地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包软中华,抽了一支递过去,“李哥。”
老李整日在巷口吞云吐雾,这会儿遇上好烟,却是胆战心惊地接了。
那几人见状,很识相地跟老李点了下头,离开了摊铺。
“想跟李哥打听点事儿,就随便聊聊,没大事儿。”
十点半的时候,严庆生觉着口里有些干,便拍去手上的面粉,手撑桌子站起来,拿着那个搪瓷缸子去倒水喝。水瓶刚刚被老板娘拿到了前厅,他为难了半会儿,还是过去了。
老板娘正嗑着瓜子跟客人聊得开心,见他来拿水瓶也没什么反应,水瓶在地上,严庆生动作便有些迟缓。刚取了瓶塞,外头进来两个年轻人,大约是这儿的熟客,菜单都不用,跟老板娘嘻嘻哈哈寒暄完毕,一人要了二两饺子。
严庆生正倒水,听见其中一人说:“哎,刚才六道巷里面是不是出事儿了?”
六道巷,正是严庆生住的那片巷子的统称。严庆生手一顿,下意识地想多听几句,只听另一个人接他话道:“打架吧,哎我都没敢仔细瞧,吓死人。”
“操家伙了吧?我当时好像听着声儿了。”
“平时也没见那儿打这么大动静啊。”
严庆生想了想,确实,他们那儿的混子也就欺负自己这样的厉害,作威作福的范围都超不出六道巷,打架几乎没见过了。
他心下莫名产生一点儿没着没落的不安来。
不知道程水现在在做什么呢?
要是能跟他发个消息就好了,他发一条,程水回一条,即便不方便打字,还能发语音。他不知道怎么发,但见过,他们老板就挺喜欢这么干。
他想联系上程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总想跟程水再亲密一些,通过那种常见到俗气的方式,上一秒想着他,下一秒就能跟他说句话,过年过节时候,哪怕人就在旁边,也照样要发条祝福。
这种于他而言算是新奇的体验,他只想跟程水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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