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回路转,今夜在这张陌生的床上,路程居然轻描淡写地主动说出来了。
南方耐着性子按下自己的情绪震荡,抱着路程的背再把他拉近一点:“你的意思是,你觉得写作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路程很快就点了头。
“那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那一刻,南方脑海里划过无数纷乱的怪念头,甚至包括路程一时兴起打算把人生重心转移到舞台剧上之类的。
“你。”路程侧过脸来寻找南方的嘴唇,找到了便蜻蜓点水似的亲了一下:“你比什么都重要。我想要你。”
南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觉得路程的声音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
“自从上次说了要一起去旅游,我就再也不想写东西了。我要是写了,到时候又会脱不开身。我不想让你失望,不想……”苍天为证,路程这张嘴竟然也有词穷的时候:“不想再耽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任何事情。”
南方刚要回应他,隔着一个客厅的主卧却发出了他们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门把手转动起来,惨淡的月光斜斜洒在木地板上,反上来的光恰好映亮了顾修齐有些木然的面容。年轻精致的一张脸,即使在梦中也不减分毫丰采,只是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里空无一物,就像一只人形玩偶。
谁都听说过切勿惊醒梦游的人,可谁都没见过真的在梦游的人。路程眼看着谭亦辰的猜测变成了事实,被子一掀就要去客厅里看个究竟。南方一把拦住他,也许是自己也恐慌得很,力气稍微过了点,路程一下子被他拉得跌坐回床上。
客房的床垫压上了路程整个人的重量,冷不丁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然后路程和南方都愣住了。两个人胆战心惊地往客厅里看了又看,确定顾修齐并未被惊醒,反手一摸自己背上竟已生出了冷汗。
南方维持着那个拉回路程的动作,两只手都从后面环着他的腰,正好附在他耳边极低极轻地说:“谭亦辰说了,让我们大致观察一下他梦游的时候会做什么,如果有危险的话就叫醒他。”
路程深吸了口气,点点头,赤着脚慢慢走出客房,倚在墙边看着顾修齐。
说实话,若不是谭亦辰预先提醒,再加上顾修齐这会儿一举一动都显得非常笨拙,路程真的会认为他不过是夜里失眠,出来待一会儿罢了。反正白天的顾修齐也是这副模样,眼睛里除了疲惫还是疲惫,神情迷惘,每每轮到他上台的时候才从内里透出幽幽火光来,像是燃烧着他本身。
梦游的顾修齐出了自己的卧室以后,厅的窗边走。他在发热,屋子里当然门窗紧闭杜绝冷风,所以他缓慢地取下了插销,一寸一寸推开了窗。
路程疑虑地回过头去,正好发现南方已经无声无息地站在自己身后了:“……你说,他是不是想跳楼?”
南方握住他的手,安慰道:“我觉得不像。要跳他早就跳了,还能等到我们来观察他?梦游应该是重复他白天经常做的事情,怎么也不该是自杀吧。”
路程低低地“嗯”了一声,愈发目不转睛地盯着顾修齐。
还真是虚惊一场,这家伙开了窗,竟然只是为了迎着风大声说话。这么高的楼层,窗一开就是呼啸的风声,顾修齐的话音一开始根本分辨不出,至少南方是这么想的。路程跟他一起仔细听了一会儿,忽然露出一丝啼笑皆非的表情来,转身去平日随身带着的包里翻了翻,然后递给南方一叠装订好的纸:“你看看吧,第七十三页。”
南方接过来,翻开,一眼就扫到了顾修齐正在那儿念的一句“抑或镜花水月,什么都是我的幻觉,你和她都是海市蜃楼”。
“你写的这是……”南方立刻涌起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抬头看看窗前面无表情的顾修齐,再转头看看自己身边抱臂而立的路程:“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要他疯?”
路程莫名地焦躁起来,蹙着眉回答:“没有啊,真的没有。我只是想帮他一把,我总觉得他不该是个等着被年轻面孔取代的花瓶。我不知道会过火。”
南方似笑非笑地看他:“你不知道?”
“不是不知道,是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路程垂着头,抬手用力揉着自己的眉心:“或许我不该拿罗祈衡刺激他吧。南方,你说他那脑子是不是缺根弦的”
南方自嘲地笑笑,伸出手去搭上路程的肩,一时间竟是百感交集。
相爱之人总是心有灵犀的,路程难得这样激动,话说出了口才想到要触景生情,不由侧过脸去贴着南方的手背:“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南方摇头,加了些力道把他拽进怀里来,然后拥紧:“没关系,不用道歉。你也是学不会往前看的人,我也一样,所以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相信我,如果他们还有在一起的一天,一走了之的人一定悔恨终生。”
路程很快就安静了,并且静了很久,很久,甚至连顾修齐满面呆滞地回了卧室,他都没做出什么反应来。
似乎于无声中取得了某种默示,路程转身揽着南方的腰,两个人就这么靠着客房的门框吻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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