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时候看不清自己的心,总难免朝三暮四,摇摆不定。但别人却未必有恒心等下去,另有佳人也是美事一桩。说到底,不过是缘分浅了。
那一天的花团锦簇里,果然就缺了南洲的倩影。哪怕她心里对谭亦辰只有三分情意,他的婚讯这样突然送到,恐怕也会成了十分不舍。
谭家也是世家,订婚只是为了多半年准备婚礼而已。只有亲朋挚友到场的小型订婚礼,新人穿着正式敬告家长,然后照例是一颗宝石奉上,羡煞在场女士,个个恨不能掩面叹息。
南方看了也是心动,忍不住去亲吻路程无名指上戴了多年的白金素戒。
路程笑得极温柔,偏头去含了南方的耳垂低声私语:“我们去找几颗钻镶一镶,然后再进一次教堂。”
顾修齐正坐在他们身后,字字句句听得分明,立刻夸张地扯着自己西装的领口说好冷。罗祈衡灌给他一口威士忌,也替他遮住了路程凶气十足扫过来的眼神。
阳光这样暖,洒在每一个人身上都像是祝福。路程多喝了几杯蜂蜜酒,干脆懒洋洋地躺在南方腿上晒着太阳。可能是南方怕他晒伤了,脱了自己的西装外套来给他盖,路程的视野骤然暗下来,他也就心安理得地睡了过去。
当年在布朗的校园里,他也是这样读书读累了就抱着南方睡。这两时两地的阳光,其实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过去的十年,仿佛只是一瞬。
为了在晚餐时间前赶到租住的古堡,南方已经连着开了三个小时的车了。车内空间很舒适,车况也无可挑剔,只是副驾驶座上那个早该跟他轮流驾车的人还在浅眠,而他舍不得叫醒他。
明明睡眠时间很充裕,路程的眼底却总是青的。那是积年累月的疲惫,一旦松懈,便变本加厉反扑上来。
他不是个野心勃勃的人,这些年来却被自己和别人推得那么远。他不是个兢兢业业的人,这些年来却被虚幻和现实逼得疲于奔命。怪不得他会有那么多坏脾气,忍不了几日就要出口伤人。其实他只是很累,并且无处栖息。
离那段聚光灯下的忙乱混沌越远,南方眼中的路程就越清晰。除了难掩倦怠的神情,路程真的没有多少改变。他还是那么懒洋洋的,喜欢温暖的衣物、地毯和被褥,一双眼睛总跟着自己转,有时会漫不经心地靠近自己,然后长时间地拥抱。
人还在身边,幸好彼此相依的时光也不算虚掷。思绪在脑海里缓缓流动的时候,南方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安然宁静。路程身上盖着自己和南方的羊绒大衣,肩章上的银扣子不巧压在下颌,南方转头看了好几眼,小心翼翼腾出右手给他重新挪了挪。
隧道很长,壁上昏黄的灯光打进车内,映得路程的肤色一片柔和,入眼皆是暖意。感情归根结底都是盲目的,他爱这个人的身体发肤,言谈举止,并不是因为他的家世或是才华。过眼云烟散去之后,路程只是他的爱人。会陪着他旅行,会在他身侧安睡,会给他亲吻拥抱的,平凡的爱人。
可笑他们都自以为聪明,兜兜转转,而立之年了才明白过来自己想要什么。
前面就是出口,然后再有几个转弯就该到了。连续弯道上南方尽量拉长了刹车距离,可路程还是醒了。
“对不起,我睡过头了。你开了多久了,前面找个地方停车吧,换我来开。”
“都快到了,还换什么。”
路程掀开堆在自己身上的衣物,睡眼惺忪地怔了一会儿,然后动作迟缓地伸手去拿水杯。这杯盖刚拧开,红茶温润的热气还没来得及升腾起来,整辆车就突然闯进了滂沱的大雨里,倒让车里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刚才还只是阴天呢。”南方咕哝了一句,开了前灯开了雨刷,更加专注地望向车前。
身边的人似乎是微微叹了口气,没来由的,南方却听出他终究还是愉快的。柔软的衣料发出悉索的一点摩擦声,他刚想转头去看,路程就把一块什么东西递到了他唇边。
那竟是一块花生牛轧糖。
“你开车的时候……其实是容易有脾气的。”言语间那种若有若无的迟疑,听上去简直不像路程:“以前连着几个红灯你都要皱眉头,我想着这次出来总免不了要你开车的,就带了糖在身边,给你吃了也好让你……”
还没等他解释完,南方就忍不住笑了。
路程于是就安静了很久,在这段旅途余下的时间里一直扭头看着窗外。暮色已然浓重,往外看渐渐只能看到车内的倒影。可就是这样欲盖弥彰的行为,却让南方半天都舍不得拆穿他。
这个别扭的男人,其实是后知后觉地害羞了吧。
光是这样想一想,就已经让南方感到非常愉快。路程烧红了的耳根正对着他的视线,让他有些心猿意马。
温柔情意很快在封闭的空间里发了酵,随即一发不可收拾起来。古堡的停车场地处偏僻,冒雨到达的车辆也并不多,他们心安理得地在车里缠绵了一会儿,弄得彼此都生了汗意,这才意识到纸巾碰巧用完了。
没法清理自然就没法把某些事继续做下去,路程身体里那个任性的小男孩又出现了,被搅了兴致就有点气鼓鼓的,连伞都不拿就要下车去拎行李。南方想叫住他,可是已经晚了。雨帘毫不客气地倾覆下来,他只能追出去撑起一方小小晴空,拢住满脸是水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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