件……”
万般皆空,长街之上明明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于他却再不听见一字一句再看不到一人一影,只依稀看到那灰色的人影端坐卦桌之后,一字字自粉嫩的唇中蹦出,尚不抗拒便全数跃进了耳:“望施主今后莫再相扰。”
哈,你都想得如此透彻,为何还遮遮掩掩说得这般文邹邹软绵绵?直截了当说一句“我不想再见你”岂不是更直接更干脆?不领世面又不识真神的东西,你道本君是谁?我堂堂东山青龙神君,天帝驾前尚让我三分情面,非三催四请不肯轻易屈驾,你却说我日日前来作伴来是滋扰?你却怨我时时相陪说笑是聒噪?这些天撞见你望来的眼,头一次听你主动开口,本以为、本以为……却原来我真正是个傻子。
希夷尚苦寻无处的事物,你居然一卦便卜出所在,那么、那么……之前种种低头认输皆只因你不愿同我纠缠而已,你宁愿将一日卜卦所得相让于我也不愿和我多说一句?你敷衍我,你戏弄我!本君能许你百世富贵千代荣华,甚至带你进得天庭入得仙班,你开口,竟是要永不再见。你道你是谁!
蠢道士,你未免将自己捧得太高又将本君贬得太低。应下你的条件又如何?再不相见又如何?茫茫世间芸芸众生,你不过是沧海一粟浪花一朵,六十载光阴转瞬即逝,于我却不过片刻光景。神宫玉阶之下,红尘中不知多少善卦的道者四处游走,又不知多少娇美的少年生着你这般如许容颜,较你美貌,较你可心,较你柔顺,朝为笙歌暮暖衾被,兴起时召之即来,兴尽时挥之即去。谁告诉你,我非你不可,又是谁叫你相信,我离不了你?你不过是一个凡间的小道士罢了!
胸膛里闷得仿佛要炸开,敖钦按捺着勃然蹿升的怒气死死撑住他摇摇欲坠的卦桌:“小道士,你再说一遍。”
“我的条件是,请施主莫再前来。”他深深地吸气,长长的睫毛几许颤动,开口时却依旧波澜不惊,“贫道一介布衣,真龙之前,渺小一如蜉蝣,不值施主动怒,更不值施主一而再再而三介怀。故而,也恳请施主施舍贫道一份自在。”
“我一直当你是个闷嘴葫芦,却原来也能言善道得很。你要我施舍你一份自在?好,我准了。不过……”逾气恼,口气却逾放缓,用食指与拇指扣住小道士的下巴,看他明明颤抖却强作无事的面容,敖钦略微感到一丝快意,“小道士,你若是卜错了,又当如何?”
近到不能再近的对视先,他一双眼一眨不眨灿过星子:“任君处置。”
鼻尖相碰,有那么一刹那,敖钦几乎就要凑上前吻住他的唇,yù_wàng油然而生时又被狠狠压制,只剩下灼热的气息在彼此唇间蒸腾:“蠢道士,你不反悔?”
仿佛是错觉,敖钦觉得小道士似乎在笑。
“不会。”
“真是蠢道士。”转念一想,又随口问道,“若我反悔了呢?”半真半假。
“想来施主不是那样的人。”
类似的话语希夷也曾说过,用着几乎一样的语气。一瞬间,仿佛一桶冰水兜头泼下,敖钦撤回手,语气不复情感:“说吧,道士,花在哪儿?”
之后的小道士一直垂着头,白皙的指尖点在黝黑的卦片上,截然相反的色彩对比得鲜明,越发衬得十指修长葱白如玉。敖钦挺直背脊听着他解卦,他用一副略低醇的嗓音娓娓道来,温文沉稳,不疾不徐,一如其人,温润如玉。稍偏开眼不去看他的脸,目光落到他的后颈,灰色的衣领与散落的发丝间,一截莹白隐隐显露,雪花银般刺眼的阳光下,一时不察便眩花了眼。小道士说了什么,齐齐都从耳根边滑走。
一伺他说完,敖钦便迫不及待抽身而去,大步流星径直向前,直至长街尽头,僵直的脖颈犹不听使唤,死死不肯回首。步伐踉跄,狼狈竟似落荒而逃。
那年敖锦曾问他:“值得么?”
一贯候在他阶下立在他身后仿佛影子般的弟弟终于站到了众人之前,同样的高冠蛾带同样的衮袍皂靴,光芒万丈,风姿俊秀,丝毫不输于他。
敖钦伸手去扶他头上原就端正的珠冠,又用指腹去抚他的衣襟,指腹下凹凸不平,密密麻麻绣满瑞气万千:“值得。”
身为兄长,自登上神宫最高处起,还从未这般亲近自己的手足。敖钦飞快地抬眼,果然见得敖锦湿润泛红的眼角:“没出息的。还要我替你擤鼻涕么?”
换来他一张难看得不能再难看的笑脸。真想如儿时那般重重按上他的鼻子,扯起他颊边两团肥嘟嘟的嫩肉恶狠狠往边上拧,不见他的泪就不罢手。
背身前行时,听到敖锦在身后喃喃低语:“我觉得你不值得。”
并非值得亦并非不值得,只是船到桥头,便只有这样一个结局,谁是谁非谁胜谁负都无从计较,亏欠也好负心也罢,一笔笔旧账一页页翻开重算,数尽星河万象也数不清这一场恩怨。若真有心追究,当日午后,长街尽头,只要一个停留一次回眸,之后种种或许尽皆推翻重演也未可知。
第九章下
并非值得亦并非不值得,只是船到桥头,便只有这样一个结局,谁是谁非谁胜谁负都无从计较,亏欠也好负心也罢,一笔笔旧账一页页翻开重算,数尽星河万象也数不清这一场恩怨。若真有心追究,当日午后,长街尽头,只要一个停留一次回眸,之后种种或许尽皆推翻重演也未可知。
只是如今,前尘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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