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错,是因为以个人品德论,背信弃义,当然是人所不耻。做这样的事,自然应该心中有愧。”魏霸收起了戏谑,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可是我现在这么做,不是出于个人的目的谋身,而是谋国,那你这个说法便是驴唇不对马嘴,大错特错了。”
陈泰冷笑一声:“难道谋身与谋国,竟是两样道理不成?”
“当然。”魏霸不假思索的答道:“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如果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又怎么谋国?陈平由贿赂妇人而救汉高祖于白登,是对还是错?”他咧了咧嘴,指指陈泰,又指指自己的鼻子:“真理与谬误之间,只差一步之遥,就是你和我之间的这一步。”
陈泰愕然。他觉得魏霸这些话不对,和圣人的教诲截然相反,可是又想不出怎么反驳他。恍惚之间,他又觉得眼前似乎打开了一道窗,让他看清了一些原本模糊不清的东西。
魏兴看着愕然无语的陈泰,对魏霸敬佩得五体投地。陈泰是真正的世家子弟,这样的人走到哪儿,都是居高临下的看人,从来只有他们指责别人,什么时候看到他们吃瘪?没想到少主近乎无赖的一句话,却让陈泰如此窘迫。
陈泰苦思良久,还是无法辩驳魏霸的话,只得避开了这个话题,转而商量实务。魏霸原本对陈泰很不感冒,觉得这小子读书读死了,书生气太重。可是后来一商量到具体问题,他发现陈泰一点也不迂腐,相反非常务实,细枝末节的都考虑得很周到。这让他们之间的交流变得简单了很多。和一个迂腐的书呆子辩论空洞的道理,显然不如和一个务实的人谈论具体的事务来得简单。
而陈泰同样非常惊讶,他原本觉得魏霸就是一个武夫,也许对匠人之事略有心得,限于眼界,大局观必然有限。可是经过和魏霸的交谈,他发现魏霸对当前的局势非常了解,对将来的战局也有着清晰的把握。他不仅对蜀国的情况有清晰的认识,对吴蜀两国的情况同样也不陌生,他的所作所为,似乎都是一个着眼于天下统一的大方案的一部分。
有了这样的心理基础,他们越谈越投机,浑然忘了刚才的不愉快。魏霸一时兴起,笑着问陈泰道:“你和夏侯泰初相熟否?”
陈泰点了点头,脸上却有些不以为然。他虽然出身世家,可是对夏侯玄这样的名士并不认同。他也知道天子曹睿要把夏侯徽许配给魏霸,以为魏霸是想借夏侯玄的名声来显摆自己。
“上次我问了他一个问题,他枉称博学多思,却根本无法解答,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解开这个疑惑?”
陈泰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如果连夏侯玄解决不了的问题被他解决了,那岂不是正好说明他比夏侯玄高明,同样也比魏霸高明?
见陈泰这么兴奋,魏霸暗自发笑,就把当初为难夏侯玄的那个问题又说了一遍。陈泰开始有些不以为然,可是后来仔细一想,才觉得这其中大有文章。他仔细考虑了很久,也没有想到答案。无奈之下,他只好向魏霸请教。
魏霸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没有回答陈泰的问题,却语重心长的拍拍陈泰的手:“陈玄伯,夫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你啊,还在东山的山脚下呢。来日方长,当努力之。”
陈泰面红耳赤,无言以对。魏霸这句话说得老气横秋,像是长辈勉励晚辈似的,可是魏霸比他才近十岁,这话应该由他对魏霸说才对。然而,他的见识不如魏霸,这是事实,他虽然不服气,也只得捏着鼻子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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