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乃是个行动派,起身拍拍肩膀上的灰尘,他见洞内烟尘弥漫,水泥墙壁也裂出一道大缝,满地散落了泥屑木片,显然是洞子被炸垮了;而几大步走到洞口处,就见洞口已经成了个阔大的缺口,外面一片白雾茫茫,可见此刻乃是清晨时分了。
重庆的雾是最有名的,若是到了雾浓的时候,那人在其中,真是什么也看不清。桂如冰站在洞口,呼吸了几口带有硫磺味道的新鲜空气,觉得胸臆间还好过一些。这时雾中跑来一人,见了桂如冰,就苦笑着站下来:“桂主席,您怎么在这里?”
桂如冰答道:“我本是来旁听会议的,哪知赶上轰炸,就一直在这防空洞里。你这是从哪里跑过来的?”
那人长叹一声:“唉,甭提了,我们那里的防空洞被炸塌了,亏得我离洞口近,一步蹿了出来,否则就要被活埋进里面啦。桂主席,这一片地区全给炸平了,连机关大楼都没有了!惨啊!”
桂如冰听了,心中倒是有些后怕,心想现在情势如此紧张,自己还是回家为好,旁的不说,就是家中那防空洞,总比这里要坚固牢靠的多。思及至此,他便回身去找自己的随从,张罗汽车回公馆。
他这边是坐上汽车,一路风驰电掣的跑了。后面的金世陵与苏渤海相扶而出,灰头土脸的,也各自去找汽车。这里街道窄小,两家的司机都把汽车停在了远处,倒是在轰炸中得以保存下来。只是这一路前往寻找之时,就见街上一片狼藉,几个半熄的燃烧弹滚在路旁,苏渤海以为是未爆的炸弹,就先吓的大叫一声,后退一步时,却又觉得脚下古怪,低头一瞧,竟是半截尸体,腰往下都没有了,肠子流出来,正让自己踩了一脚。
这回他不叫了,直接晕了过去。
金世陵对这些场景,倒是见怪不怪。帮着苏家司机把苏渤海送入汽车后。他们这两辆车便一前一后发了疯似的开出市区,直奔歌乐山。
说起来,也算是他们时间抓的紧。因为几经周折终于回到山中之后,已经时近正午,那雾气已然散去,露出一个明朗朗的大晴天,正是适合日军轰炸的。
赵将军见金世陵狼狈不堪的回来了,很是庆幸。而金世陵也不多说,心急火燎的先大吃大喝了一顿,然后便去洗澡换衣服。
赵将军见他收拾的干净利落了,便叫他过来坐在自己的腿上,一手捏了他的下巴笑道:“让你天天吵着跑出去玩,这会儿知道害怕了吧?”
金世陵搂了他的脖子:“爸爸,你还笑我!我这回真要吓死了呢!”
赵将军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乖儿子,谁让你不听我的话。”
金世陵刚要开口,忽然门外的仆人隔着房门大声喊道:“将军,陵少爷,外面挂了球了!日本飞机怕是又要来!”
赵将军骂了一句:“他妈的,又要跑进洞里当耗子了!”
在进洞之前,金世陵在自己的卧房内,见到了他二哥新从香港寄来的信件。他此刻无暇细看,便拿起信封揣在身上,准备一会儿安顿下来后再读。
第42章
在桂如雪的指导下,赵将军将自家的防空洞也改造成了住家的格局。
此刻他身处这地下的卧室之中,半躺半坐的靠在床头。而他的爱子金世陵坐在床尾,撕开信封开始读信。
信纸共有十二页,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听说重庆被轰炸的很厉害,你要注意安全。
金世陵收到了这样长篇大论的关心,并没有觉出感动来。放下信纸,他从信封中又倒出一张照片。
这是金世流的一张半身近照,因自觉拍的很美,所以特地多洗了一张邮给三弟,请其欣赏自己的容颜。说起来,这兄弟两个也有近三年没见面了,可金世流大概是因为生活安逸的缘故,那面容上并无一丝沧桑之态,同当年在北平时相比,几乎就没有什么变化。
望着那张照片,金世陵忍不住叹了口气,忽然很想念他二哥。
想念也没有用,重庆如今是这样一个人间地狱般的世界,怎能让他从繁华太平的香港往回跑呢?
他把照片和信纸塞回信封,然后起身赤脚踩在地上,将信封放在了床前的书桌上。这次再回到床上,他直接爬过去拱进了赵将军的怀里。
赵将军搂着他,也是自有一番心事——他那不招人待见的儿子,忽然失去消息了。
赵公子在从昆明启程之时,曾给赵将军发过一封电报。按照那封电报上提供的信息,他现在早就该抵达重庆了——除非他是从昆明走着来的。
赵将军很不耐烦的琢磨:“这小子跑到哪里去了?不会是路上出事情了吧?现在这大轰炸说来就来,他一个……”
想到这里,他略皱了皱眉头,然后心情镇定而平静的低下头,在金世陵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同时就把亲生儿子的死活抛到脑后去了。
日军飞机的轰炸目标是重庆市区,所以城外周边的县城山中,倒是要安全的多。比如歌乐山别墅区的这一群阔人们,在自家舒适的防空洞内,就着水晶吊灯的光亮打了几圈小牌后,见一时无事了,便纷纷出洞,回到楼内继续过好日子。若是看着这些人的生活,那真是想不到在几十里之外,就有平民被炸的粉身碎骨,建筑被夷为平地;更想不到在几百里之外,就是枪林弹雨、炮火纷飞的抗战最前线了。
此时已到了晚饭时分,因为近两天轰炸来的十分厉害,所以各公馆内的厨子们无法出门买菜,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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