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我们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将来还有得受呢。我们明白,这是一场仗,我们都不能输,经历了这麽多,我们都已遍体鳞伤,背著这满身的疤痕,我们根本输不起了。
人们总说,一个人在外经历多了,自然会想家。我不例外。“搬家”以来已经有四年了,在那四个年头中,我从没把心思放过在家里。可那事之後,我突然有种想回家看看的yù_wàng。我不知怎样去解释那种感觉。阿景哥与我的小窝,之於我,确实有“家”的感觉。它是我的避难所,是我毕生情感的归宿。可它始终跟我本来的“家”不一样,很不一样。我很惦念老妈,也惦念家里的弟妹,更特别惦念芯姐。我把想法告诉阿景哥,他很认真地想了一会,然後说周末可回去看看,我高兴得立刻去给老妈拨电话。阿景哥一直没说甚麽,只是接下来的几天他又变得沉默寡言。
那次回家我目的算是达到了。在老妈一番关切的嘘寒问暖和她精心炮制的晚餐之下,我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母爱。那好像是我的二十五个年头以来,第一次打从心底地明白到母亲之於一个男人,是多麽重要的一个角色。在母亲面前,多倔强的男人也会显得软弱、依赖,多能干的男人,也会想撒撒娇,用那腻死人的声音唤一声“妈”。我们整整四个年头没往家跑过,只在新年啊中秋啊甚麽的节日时才给家里打个电话,这种不孝之为,老妈也完全没半点责怪之意。她总说,男孩子,是应当到外面闯闯的,不回家不要紧,最重要是记得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家就没事了。回想四年前我跟阿景哥走的那麽急,也是用工作啊甚麽的理由给搪塞过去,那时老妈一听是工作,就多不舍也没阻挠我俩。现下她听说阿景哥已当上个管事的,就更笑不拢嘴,频频给阿景哥添菜。真的,老妈永远把我俩的前途放第一。
回家的决定是没有错的,我一再确认。尤其在餐桌上,我跟一票弟妹恃著酒意,肆无忌惮地讲那些带点黄的无聊笑话时,我之前的闷劲,更是一扫而空。我看著小桦、海海跟碧碧笑得脸红耳赤、前俯後仰的模样,感受著那不溢言表的兄弟妹之情,心中只觉舒坦无比,也忽然惊觉,他们也长这麽大了呀。想想这麽多年来,我从没有把心思放过在这三个弟妹身上,对他们的事总不闻不问,从没尽过作为兄长的责任,现下他们对著我竟也没有半点隔膜,仍然与我融洽非常。想到这我就倍感惭愧,一时感触,竟当著全家人的面就那样一字一句地说:“哎,你们。从前是我不好,从没有当过一个好哥哥,今後,你们有啥需要啊,千万要来找我跟阿景哥,任何事,我们拼死也会给你们解决的。知道了吗?”
他们听罢当场愣住。最後还是海海先拿起酒杯,尴尴尬尬地笑著说:“哎,都是家人,说啥呢。来,干了呗。”阿景哥先与他碰杯,我紧随著也一饮而尽,心中溢满了温馨之感……
那次回家,我只有一个遗憾。我们没见著芯姐。
其实事先我们已经让老妈给她通知一声,让她千万得从宿舍回来,可她始终还是没出现,说是工作忙,走不开。我那时被家里那温馨的感觉冲昏了头,也没太在意芯姐的事,还是几个月後阿景哥跟我暗示,我才想到,芯姐她怕是故意不见我们的吧。那也难怪,她早说过她终究不会祝福我俩,连这狠心的话她也讲过了,怕是不会再见我们了吧。往後几年里我们回家,也总没跟她碰著面,只从其他人口中得知芯姐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老爱生小病。我们心里担心著,可也没法子。我们总想,要是芯姐不让我们见,我们自然不能强逼,所以就罢了。
我一直很後悔那时我们没太执著於与芯姐见面。在我二十九岁刚过耶诞不久,芯姐就入院了。起初只说是腹痛了一夜不止,本想著也是感冒菌进肠而已,可真到医院了却验出是得了个胃癌,说不是末期,可也患一段时间了。这消息非同小可,也来得太突然,我跟阿景哥那时听罢也乱了方寸,只懂匆匆往医院赶。这回芯姐是没得避了,当她醒来看到我俩时,别过脸就抽泣起来。我跟阿景哥甚麽都没说,只站在病床旁边,看著泣不成声的芯姐。她的肩膀每抖动一下,我的心就像被撕裂般抽痛一下,在这样的芯姐面前,我甚至不敢去握阿景哥的手。芯姐瘦了很多,面容泛黄,双颊微陷,她已经四十岁了,头上长出了几丝白发,我发现自己几乎认不出我这个姐姐,我的亲姐姐。这几年她到底都在经历些甚麽?为什麽老天爷就不能好好善待一下她呢?
渐渐我视线已被泪水模糊。
九个月後,芯姐陷入昏迷状态。我可以说,那段时期我真怕死了。那是一种真真正正的恐惧,我哪儿都不敢去,只懂得守在病床旁紧紧盯著芯姐,任凭那钻心的恐惧慢慢吞噬著自己。我心里知道,我将彻底失去一样东西了。世上有太多东西,并不是能一句“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就能解决过去的。我知道,失去了这样东西,我一辈子都会难过,一辈子都会内疚。这是活生生的一个人,这是看著我长大,一直关怀著我,为著我的幸福不惜牺牲自己的人。
我想起在芯姐昏迷之前,我与阿景哥最後一次去看她,是在一个周末的黄昏。之前不管我们去看她几次,她都不怎跟我们讲话,我们虽然焦急,可看著芯姐还有气力这样子倔强著,我们倒也比较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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