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袖一面往这边走,一面说着。
长安见了顾怀袖,便是悄悄皱了皱眉,她不大喜欢这一位二少奶奶,行事太过嚣张,一点也不隐忍。可顾怀袖是主子,她是奴婢,只能是她乖乖给顾怀袖行了个礼:“奴婢长安,给二少奶奶问好了。”
顾怀袖跟没听见一样,汀兰将绣墩搬过来放在了边上,正好是给顾怀袖的位置。
她走过来,坐实了,一整自己亮蓝的衣服缎料,才漫不经心地给长安摆摆手:“你是老夫人那边的丫鬟,体面得紧,原不需要这么客气的。起吧……”
这话说得好听,却是带着刺儿。
长安本来就比府里别的丫鬟都要体面,里里外外丫鬟们见了莫不叫一声“长安姑娘”或者是“长安姐姐”的,到了顾怀袖这里,却是根本都不拿正眼看着。
手指捏紧,长安脸上微笑却没有散去,仿佛被人讽刺了的根本不是她一样,处变不惊。
“多谢二少奶奶。大少奶奶,您跟二少奶奶在这里聊天,那账本……”
陈氏一听,只觉得头疼,她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却将几案上那账本捡起来,随便的翻了两页,便觉得眼前发花。
“大嫂,你没事吧?”顾怀袖一见这模样,有些担心地问了一句。
“也就是有点眼晕。”陈氏摇摇头,将账本递给丫鬟,示意丫鬟还给长安:“账本还是你看着吧,我现下只觉得头晕,是看不了了。”
长安躬身接过账本,站在屋中,谨严道:“这账本奴婢是不敢一个人处理的,若是大少奶奶实在看不进去,奴婢便回去与王福顺家的一起看了,回头若有什么问题再来请教大少奶奶。不知您意下如何?”
“你是稳妥的,法子也是稳妥的,稳妥极了,你且去吧。”
陈氏一连说了三个“稳妥”,摆了摆手,让人送长安出去了。
顾怀袖扭头看着长安的背影,不爱打扮,身上也没有什么脂粉气,甚至看着连眉眼都干净的一片。细瘦,高挑,清兰远梅一样,怎么看都是一个端庄识大体的丫鬟,有见识又有手段,沉稳大气,管着一家人也是挑不出错来。
难怪了。
若不是这么个人,又怎么能将这些个事情,算计了个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呢?
回眼再一打量陈氏,虽然也是个精明的人,可因为近几年身体都不大好,所以这些事情难免会疏忽掉。很多时候,都是有心无力罢了。
“你难得过来一回的,怕是听说我病了,所以专程来了一趟吧?咳……”
陈氏咳嗽了两声,却温文地笑了一下,“往后你也少往我这里走动,若是过来病气去,可怎么办?”
“哪儿有那么容易就过了病气的说法?”顾怀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可话不能这么说。
她想了想,忽然又看了一眼门口,道:“长安姑娘在老夫人身边,似乎很得力呢,看着她,倒觉得我身边的丫鬟个个都上不得台面。”
说着,顾怀袖戳了青黛一指头。
陈氏看得有意思:“哪儿有见了别人的丫鬟就嫌弃自家丫鬟的道理?我们府里,根本找不出第二个长安来,你啊,就把那想法给放进肚子里,自家的丫鬟不才是最好的吗?”
“看着眼馋啊……长安姑娘太能干了……”顾怀袖慢慢地将话题引到了长安的身上。
陈氏对长安是有好感的,她想起往日里那些伤心事,只能叹气。
“我是极喜欢长安的,不但有本事,心地也善良。只可惜她在老夫人的身边,我不好意思要了去,没得还以为我觊觎老夫人手里的权呢。”
“本事有我倒是知道的,不过这心地善良,谁又能知道呢?”
顾怀袖接了丫鬟端上来的茶,吹着表面的热气,似乎不经意地提了这么一句。
陈氏顺着她的话就说下去了,“我这肚子多年没消息,也不是府里的什么秘密,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数年之前还有过身孕的,只可惜……”
慢慢地,陈氏将自己当年的事情给讲了出来。
那时候她跌倒,眼看着就要摔下去,还好长安上来扶了一把。只是两个人颤颤悠悠地站不稳,又继续朝着另一个方向倒下去,一骨碌地就顺着台阶滚下去。
长安一路上都用身子护着她,只是最后落下去的位置不大对。
陈氏后脑的位置有一块石头,还是长安用自己的手臂垫着,才避免了陈氏就这样一头磕上去。
若是真磕实了,指不定陈氏这一条命就没了。
后来虽没了孩子,好歹还保住一条命。
“我心里是感激着长安的,你当时是没见着,她整个手掌都是鲜血,现在手背上还留了块疤呢。”
陈氏叹着气,捧着手炉,烤着手。
“我跟卣臣心里都过意不去,还叫卣臣去找祛疤的药膏来给长安用,只可惜那疤一直消不下去。好好的一个姑娘家,那么漂亮的一双手,怎么就留了块难看的疤呢?卣臣也内疚得很,只是我们都没办法。”
看样子,张廷瓒果然跟陈氏的看法一样。
这夫妻俩,从头到尾都没怀疑过长安。
毕竟,这件是怎么看都是个意外。
顾怀袖听了,也不反驳,更不插嘴。
她按了按陈氏的手,只道:“大嫂你也别想了,我今儿给你带了些东西来,还有些小玩意儿,你把玩着,都放在外头了。咱们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情,讲些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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