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廷瓒从外面回来,想要进门,却不知为何在门口顿了一下脚步。
他叹了口气,折转身去了书房,只拿了几本书就要走。
长安刚刚从堂屋那边捧着账本过来,瞧见张廷瓒,眼底一喜,却矜持地走上来,弯身一礼:“大爷,大少奶奶还在屋里呢,您这是要走?”
张廷瓒自嘲一笑:“你这是要去报府里的账吗?”
这跟长安聊天的口气,却是熟稔的。
长安闻言,点点头:“近日老爷让把事情都给大少奶奶处理,大少奶奶虽说都由奴婢跟王福顺家的处理,可到底要给大少奶奶过个目。不过大爷您放心,奴婢省得,不会让大少奶奶累着的。”
“你是个有心的,当年也是你出手相救,才救了玉珠平安。虽没保得住孩子……总之你跟在母亲身边,照料这些事情应当很熟悉,只管放手帮衬着玉珠一些。玉珠心好,只是太过劳累……”
从两三个月以前,老夫人就不断往他房里塞人,还逼着去侍妾房里歇,张廷瓒今儿便是才从那边过来。
他知道陈氏定然会伤心,可张廷瓒毕竟是家中嫡长子,传宗接代,也是负累。
大夫早给玉珠看过了,说是体弱,又因着数年之前的小产而亏空了身子,眼看着是养不好,也不可能有孩子了。
甚至……
性命都有危险。
张廷瓒想着,便想起那一日大夫吞吞吐吐的话,已然是暗示着他给自己的夫人备下寿材的口吻了。
玉珠的日子不多,张廷瓒想着也觉得烦心。
见面便伤心,他堵心,玉珠也堵心,索性不见了。
现在见到了长安,倒是能说上一两句。
长安只觉得心里疼,垂了首:“大爷不必太过在意的,大少奶奶的身子也未必调养不好……”
“我早同你说过玉珠的情况了,你也同母亲说过了,她一意孤行……玉珠……玉珠心里不痛快,我何必再去让她伤心?你照料着她,也盯紧点屋里的下人,谁若是怠慢了,尽管撵出去就是了。”
张廷瓒很早以前就知道长安了,跟在吴氏身边很久,很会办事。
上次陈氏跌脚的时候,还是长安在下面垫着,听说摔得一身乌青。
这样的婢女,舍身护主,自然跟得主子们的信任。
长安捏了捏自己那一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眼神微微闪烁,鼓起了勇气,飞快地扫了张廷瓒一眼,又涨红了脸:“只怕大爷给奴婢的任务太重,奴婢看护不住少奶奶……”
张廷瓒终于笑出声来:“你在母亲身边办事那么久,牢靠得很,也是个老实人,且去吧。我这边去宫里了。”
“嗯,奴婢恭送大爷。”
长安躬身又是一拜,站在走廊上,看张廷瓒慢慢地走远了,消失了,她才捧着账本,按在胸口,脸上挂了几分微笑,掀了门帘进去。
“大少奶奶,奴婢来给您看账本了。”
陈氏捧着药碗,刚刚喝下去。
她抬手,将空了的药碗递给贴身丫鬟汀兰,见长安进来了,脸上便挂了笑:“你倒是走动得勤快,如今正好来陪我说说话。”
目光从陈氏的药碗上移开,长安福了个身,便上来将账本递给陈氏:“大少奶奶,您看看这个账本,方才从老夫人的屋里取出来的。这是这个月后园里的开支,一会儿还有前院的账目过来,还要给你再看看的。”
陈氏只觉得头晕眼花,她叹了口气,将账册接过来,“我只扫一眼,这些事情还全赖你处理着。刚刚喝了药,我老是想睡。这冬日里头,越来越懒得动弹了。”
“您是正好趁着这个冬日里好好把身子将养好,来年开春就能出去了,回头身子壮实了再给府里添上个大胖小子,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喜事呢……”
长安声音也不是娇滴滴的那种,反而很清润,她眉目都有一股子轻灵通透的感觉,跟别的丫鬟不一样。
陈氏听了这话,却面色一变,心头一痛。
她垂了眼眸苦笑一声:“我这身子破败成什么样,你是很清楚的,当年要不是你救了我,怕是我现在早到了地府跟阎王爷喝茶了。甭说这些个话了,我堵心。”
“长安知错,是长安思虑不周,该打。”
说着,长安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嘴,上来拉了拉陈氏的袖子,语气里似乎陪着小心:“大少奶奶您别多想,奴婢也不敢多说了……”
针已经放出去扎了人,回头来却说再不敢多说了。
长安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
顾怀袖是从那屋窗边经过的,陈氏躺在靠东面的炕上,站在走廊上的话,却是能听见里面说话的。
她才带着一干丫鬟,捧了些东西来,还没等走到正门就听见长安刚刚说的一句。
顾怀袖脚步顿了一下,冷笑了一声。
她不动声色地绕过这里,让多欢先去通传了。
接着,便有大房外面伺候的丫鬟喊了一声:“大少奶奶,二少奶奶来看您了。”
话音落的时候,顾怀袖刚巧走到屋门外,揣着个皮套子,罩着手,免得受冻,背后还搭了条披风。
“赶紧请进来,外头冷。”陈氏的声音在里屋,只叫人进来。
丫鬟忙着给顾怀袖见礼,同时有人将她引进里屋。
青黛为顾怀袖撩开珠帘,顾怀袖进去的时候,只见到陈氏歪在炕上,腿上搭了条秋香色的毯子,脸色苍白,眼神却亮得骇人。
她是病瘦了,一下就显得眼睛嵌在那巴掌大的脸上有些大了。
“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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