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也没抬一下:“站过来回话,其余人都退远些。”
“是。”
众人应声,同时画眉往前走了两步,给顾怀袖见礼:“奴婢画眉,见过二少奶奶。”
“不必多礼,你伺候在二爷的身边,近日来听说也挺紧着心。我看你是比那什么芯蕊好的,所以找你随便聊两句,说说话。”
“啪嗒”,棋子落在棋盘上,声音清脆。
顾怀袖道:“最近府里可有什么趣闻没有?”
“趣闻没几件,只听说四公子解了禁足之后,忽然被老夫人硬塞着,吃胖了一圈,看着反而比进去之前要壮一些……”
画眉捡出来说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
顾怀袖听着,也没怎么在意,都知道这是随口问着的,要问的在后面呢。
“大少奶奶那边没什么事情吗?”顾怀袖打了个呵欠,懒洋洋的。
画眉道:“昨儿从明珠大人府上回来,大少奶奶似乎又有了风寒,不大舒服,就把事情都给了长安姑娘处理,现在长安姑娘真正跟王福顺家的一起查账呢。”
“风寒?”顾怀袖皱了眉,她收了手中的棋子,回头道,“听说大少奶奶的是先天里带来的不足,所以身子骨才不大好?”
画眉之前是在老夫人的院子里当的普通丫鬟,并不怎么得喜欢。
二公子这边没了个芯蕊,老夫人也不肯把自己疼着的丫鬟往张廷玉屋里塞,就随手指了个画眉。顾怀袖是知道画眉怎么过来的,也查过一些,没怀疑这一位是老夫人的眼线。
现在聊着,看画眉对这府里的事情其实还挺走心。
“先天里的不足是有的,不过江南时候便已经养好了。只是三年前去庙里不慎摔了,小产过一回,大约是没将养好,所以便是病疾缠身,老夫人虽叫人治,却也是好好坏坏。”
寺庙的事情,顾怀袖听说过,不过细节不怎么清楚:“是族里有白事,停灵到庙里,结果出了这事儿?”
“那时候奴婢也在,家里大大小小的仆妇几乎都去了。大少奶奶恰好走在老夫人的身边,老夫人精神不大好,一不小心踩空了,大少奶奶见了便上去扶,结果反不知怎地把自己推开了。长安姑娘想伸手去救大少奶奶,结果没拉成,反倒两个人一起滚下台阶,然后就见红了……”
画眉顿了顿,看了看顾怀袖的脸色,她也不知道这一位主子到底是不是愿意听这些琐碎的事情。
顾怀袖指头一点,只道:“你继续说。”
画眉于是又道:“原来是大少奶奶有孕,只因为身子不大好,也没怎么注意,根本不清楚。结果那一日一摔,本来脉象便弱,这一胎不大稳,一摔就摔没了。老夫人也自责,可事情已经这样,只能叫了大夫好好调养……”
“这倒是一桩憾事了……”
顾怀袖像模像样地叹了一声,她目光微微闪烁,又不经意一般问道:“长安姑娘倒是个稳妥的,只可惜没能救到人……”
想起来也难怪陈氏这许多年无出,吴氏虽然不满,却也没逼着张廷瓒休妻。
到底,陈氏仅有过的那一回胎,都是因为吴氏而没了的,脸皮再厚也不能做得更绝吧?
只是这长安……
她看着画眉,等着画眉回话。
画眉没往深了想,只以为顾怀袖是顺嘴的一问,便道:“可不是呢,长安姑娘是老夫人身边第一伶俐的人。平日府里有什么大事小事,不是先经了王福顺家妈妈的手,就是经了长安姑娘的手。那时候长安姑娘因着自己没能救了大少奶奶,颇为自责,正好老夫人着她去照料,倒是每一日都守着的。端药倒水,伺候起身,迎送大夫……可尽心着呢,连大公子都劝过长安姑娘,叫她不必这样自责的……”
顾怀袖只听得心里发冷。
她不像是别人,根本不往坏里想。
顾怀袖只是个小人,女人,甚至是未来雍正爷跟现在的康熙爷一齐斥过“市井刁民”的人,她从不惮以恶意来揣测他人,更何况是他人本身就怀有恶意呢?
顾怀袖表面上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心底早就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继续摆着棋盘,又随意地问了问别的事情,好遮掩一下,不让画眉察觉出痕迹来,末了才叫画眉退下。
画眉今日说了这么一大堆的话,肯定知道顾怀袖找自己是为了什么。可是今天顾怀袖问得太多,纵使她有十个脑瓜子,也不知道顾怀袖真正要从她口中知道什么。
一时之间,画眉更敬畏着顾怀袖,出去便没了声儿。
而她刚走,顾怀袖就轻轻把棋子投入棋盒之中。
“好一个老夫人身边的掌事丫鬟,好一个长安啊……”
女人们的心机,未必比男人还弱。
尤其是在后宅这些事情上,心细如针,又心毒如鸩的女人们,使起手段来,根本是男人们想不到的狠辣刁钻。
顾怀袖手指轻轻滑过棋盘上那一条条交错纵横的灰色暗线,又在一个星上,点了点。
透明粉白的指甲,青玉的棋盘,袅袅升起的烟香……
她闭着眼,却忽然一勾唇。
吴氏是个偏心的,而长安恰好是她左膀右臂。
动不了一个巨人,还不能斩了她左膀右臂?
长安与王福顺家的,便是吴氏的心腹。
往后想要在这府里好过,好歹要削减了婆婆这边带来的威胁。
顾怀袖不是善人,她没怜惜大嫂陈氏的心,不过为了自己考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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