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荼蘼花尽
转眼已是春末,姬巫云的别院中竖了高架,将荼蘼的藤蔓引到架上攀爬。荼蘼
花小色白,远远望去,如翠帘缀珠,风过香远。近来却也渐渐萎谢了。宁杞公事有
暇,常常在荼蘼架旁的敞轩里坐着,只觉胸中有说不出的情绪,像是欢喜,又像是
忧愁。姬巫云已换了轻薄的夏装,自后面笑吟吟的抱住了他,柔声道:“花事虽
了,乐事却长。明天是旬日,我们出去玩玩,我教你骑马。”
次日恰巧是极好的天气,姬巫云果然带了宁杞到琼林苑中骑马。自宝津楼至池
门,阔有百余丈,临水近墙皆是垂杨,两人便在此玩乐。骑马本就不是难事,姬巫
云挑选的又是极驯服的良马,宁杞学了不过片刻已可控缰缓行。姬巫云又教他如何
驭马快跑。
两人正觉愉悦有趣时,忽有一个着了大红宫装的小女孩骑了一匹小马驰到近
前,脆声道:“你们是什么人?琼林苑只三月初一才不禁民间游人出入,你们好大
的胆子,竟敢私闯禁苑!”她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说话却有模有样。姬巫
云望着那小女孩笑道:“安阳,不认得你七叔了么?”转头向宁杞笑道:“这是我的
侄女,安阳公主。”
安阳眨了眨眼,认真看了姬巫云几眼,果然乖乖的从马背上爬下来,蹲身万福
道:“侄女见过七皇叔。”姬巫云下马将她抱了起来,笑道:“一年多不见,小安阳
越来越美了。你不在宫里乖乖待着,出来乱跑什么?”安阳搂住姬巫云的脖子,嘟
着嘴道:“我去找父皇,父皇说有事要和周大人商议,将我赶了出来。”转头看了宁
杞一眼,道:“你是谁?见了本公主,为什么不行礼?”一边从姬巫云怀里挣脱出
来,端端正正的站在地上。
宁杞看她认真之极的模样,不由好笑,忍着笑长揖道:“微臣拜见公主。”安阳
跺着脚道:“你这人真没规矩,嘴里说拜见,为什么不跪?”宁杞大是为难。姬巫云
抬手作势要打,喝道:“安阳,不许胡闹!”安阳扁着嘴道:“你们都不疼安阳!”跳
上小马跑了。
姬巫云看着安阳越去越远,忽然叹了口气,道:“三哥真是厉害,除了安阳,
宫里的徐贵人也怀着身孕。紫烟那样的脾气,居然仍被他笼在袖中,这手段真叫人
佩服。”宁杞瞪他一眼道:“你也想学一学这本事么。”姬巫云吃吃笑道:“不敢,不
敢。”
宁杞不久学会骑马,两人控马在琼林苑中随意游览,傍晚时候才兴尽而归。宁
杞回房时特意看了一眼那架荼蘼,见雪白的花瓣已落了一地。
不久到了夏季,已是香红渐稀,绿阴日浓。宁杞与昭文馆中诸人渐渐相熟,他
性子温和敦厚,众人又看得出李大学士喜欢他,因此都与他交好。一日傍晚,昭文
馆中公务已了,天气又热,许多人收拾了桌案想要回去。几名年轻些的知制诰邀宁
杞一同饮酒,宁杞素来讷于口齿,又却不过面子,只得答应了。
宁杞随着几人到了潘楼街,拐进一道青巷,见巷子深处有一座画栏绣阁,修建
得极为小巧精致,檐下垂了流苏,悬着正中的横匾上题了“风月无边”四个字,是一
处伎馆。那老鸨极殷勤的替宁杞几人安排了筵席。宁杞坐在椅上,只觉浑身都不自在。
不久便有一名歌女捧着一具锦瑟进来,款款蹲身万福,柔声道:“奴家湘儿,
今日献丑了。”转身在长案前坐了,调了调弦,灵指轻抹,繁音顿起,当下曼声唱
道:“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问遗君?双珠玳瑁簪,用玉绍缭之。闻君有他
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时下歌楼舞馆中传唱的多是香艳小词,这湘儿唱的却是一首古乐府,宛转歌喉
如红线一缕。唱到深情处,一双秋水妙目眼波盈盈,一低一抬又那么一勾转,几将
人魂魄勾尽。一曲唱罢,众人轰然叫妙。
坐在宁杞一旁的是一名陈姓知制诰,倾身向宁杞悄声道:“这女子旧时颇得宁
王爷的欢心,若不是如今宁王爷不再喜她,也不敢唤她唱曲。”宁杞心中一滞,呆
呆的道:“宁王爷?”陈知制诰奇道:“宁大人在京中也有些时日,难道竟丝毫不知
么?”当下将姬巫云旧日的fēng_liú韵事一一细数。宁杞听得心中疼痛,不愿再看那女
子,将眼睛转到一旁去,却见几名少年自窗前经过,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生得清
秀可人。
陈知制诰微笑道:“宁大人在瞧什么,若是看中哪位姑娘,不妨叫过来斟酒。”
宁杞忙道:“不是。方才不知是谁家的孩子过去,小小年纪就到这等地方来。”陈知
制诰一笑,道:“宁大人,他们的身份比这里的姑娘还低着一等。”宁杞一怔。陈知
制诰又叹道:“天地变化之道,从来都是阴阳相合。近年世风日下,竟有人偏好男
色,便是qín_shòu之中也没这等行为;身为男子却甘心雌伏,也算得不知廉耻。”听在
宁杞耳中,一字字有如雷击。
一旁有人看见两人说话,喝道:“酒席之上,窃窃私语,是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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