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刻,阿兰推门而入,手中的推盘上摆着件红衣,一眼望去便知价格不菲。
“公子,这是皇上送来的,今夜元宵佳节宫中举办大宴,要公子过去呢。”
直到花臣穿上那件新衣,精贵的黄铜镜中终于映清了他的影子,他才慢慢反应过来,原来他在这宫中只过了一个月之久而已。今夜元宵节宫中大宴,李澜笙又怎会缺席。
“公子,阿兰觉得你穿红衣真真是最好看的。”阿兰也得了自己的新衣,正高兴着,就见花臣怔怔走向房中那把琴。指尖微微一拨,听这前奏就知是那曲天下惊绝了。可是自从入宫之后,公子分明从来未弹过这曲,就像一直刻意避讳着一般,怎么今夜又……
阿兰坐在门槛上,听花臣独自抚着那曲。满座,衣冠似雪,短木惊堂,浊酒一觞,三柱清香,断尽沧桑,止战殇,何往……只是这次的琴音比她以往听到的都要粗重。
一曲终了时,阿兰听到一声刺耳的重响,惊得她半晌未回神,等她跑进去看时,就看见地上那把断琴,和花臣滴着血的手指。
“公子!你的手!”阿兰叫了一声,手忙脚乱去给他包扎,她低头犹豫了好久才敢抬头去看花臣的眼,却被吓了一跳。往日再看多少遍,阿兰只觉得那双眼睛是万千好看,可是现在里面却连一丝光都没有,死寂死寂的。
这把琴跟了公子多年,就连进宫公子都要坚持带着它,可是现在却把它摔断了。
庄周梦蝶
不多时,上面过来传话。说是宫宴快开始了,皇上请花臣抚奏一曲。
“我家公子的手伤着了。”阿兰说这话时多少有些生气,撒了些在这个不明不白的人身上。
“无妨。”花臣自屋里走出来,戴上兜帽。明艳的红衬得他面色更是雪白,笑意盈盈地看着那来通传的宫女。“你告诉他,另备把琴,我的那把坏了。”
“是。”宫女突然就红了脸,忙应承着退了下去,这情状看得阿兰一脸不悦。
“走吧。”花臣先踏了几步出去,阿兰立刻跟上去,下意识拉住了花臣的手却发现冰冰凉凉的,就伸了另一只手过来给他捂着。
“阿兰不冷吗?”花臣想把手缩回去,阿兰却抓得更紧了。
“公子冷,阿兰才会冷。”
一句话讲得花臣哑口无言,他忽然就有些难过。阿兰这孩子没经历过什么□□,现在对自己依赖便觉得是喜欢了。他不知道自己还会在宫里困多久,只是该找个机会送阿兰出去了。
宫宴上的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那晚他初入皇宫时,没来得及仔细看,而今仔细看了才发现灯饰彩绘原是十分华贵的。
待花臣出现在众人面前,依旧是艳惊四座,只是花臣一眼便从人群中锁定了那个银甲将军,而那人也正看着他。
“来了?”轩辕赫自后披件斗篷与他,轻手轻脚揽进怀里抱着。“听闻在倾城阁时你便琴箫双绝,今夜便演奏一曲罢。”
“我的琴坏了。”
“无妨。”轩辕赫微微抬手,就有两人抱着把七彩琉璃琴上来,光看过去就知价值不菲了。
“这把琴名为凰渊,是朕专为你做的。”轩辕赫只说是为他做的,却绝口不提制作工序的复杂,材料的珍贵难得,连指尖上因上弦而有的伤他也小心翼翼藏在袖子里。
花臣看着那把华贵的琴,突然就有些恍惚。他犹记得初入宫那晚,李澜笙嘲他青楼妓子痴心妄想,他就忍不住问了轩辕赫可否嫌自己出身风尘。
他还清楚地记得轩辕赫说:“朕不管你以前是什么人,反正现在是朕的人。”
这话说得多好听,可他现在却站在群臣面前,被要求抚琴悦客,在倾城阁中如此,入宫也是如此,他的价值便是这样。
可李澜笙忽然就有些冲动,言语间煞为冲撞:“正统宫宴,圣上此举怕是不妥。”
“怎么。”轩辕赫握着花臣腕子的手突然大了力道,捏得花臣发痛。“李将军送他给我,他不就应随我摆布吗?”这话不温不火,却堵得李澜笙哑口无言。
他本也没什么立场去阻止。
清淡的琴音一拨,连花臣自己都愣了愣,这把琴的音竟这样好。
他面无表情地抚曲,只那流转而出的琴音却精妙非常。于乐典的精通,花臣是当之无愧的,他本就乐于此道,红馆中又有专人教授,在十三那年他已是柳巷出名的琴箫先生。
今宵醉把长情诉,书过几笔杏花酒。舟头盼君再回顾,情意绵绵永不休……何曾枉觉春心动,梦好如昨谁依旧?踏遍清歌孤白首,恨锁离愁,却怪庄周,痴道如今空负我,空负我……
大好热闹的宫宴,却被这曲子降了半面红火,哀绝凄婉仿若杜鹃啼血,只听得人心颤,似是那弦再紧些再些微用力,就要流出泪来,在座有几个贵族小姐已然偷偷抹泪。
“这便是‘庄周梦’了。”花臣平静出声,余韵未消他却生生打破。
“难道不应是《庄周梦蝶》?”
花臣寂寂地看着那个发声的大臣,直看得人心中发毛,他才讽刺地笑了一声。蝶?如今哪里来的蝶,不过他自梦自醒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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