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子怀略一沉默,道:“书信是师兄……是席蓝玉所写,难不成郁掌门要迁怒整个北川学宫吗?”
郁徵低声道:“是么?”
年轻人的双眼总很亮,像鹰隼一般地盯过来时,商子怀没来由地心中一紧。可他表面功夫做得足,抱歉的笑容仿佛长在脸上:“郁掌门这是不放过商某和门人了。”
“我没闲工夫追究到底是谁,”郁徵道,他说话板正,有种令人听了忍不住也严肃的气质,“三天过去,北川学门没任何表示,我便自己去找了你们所说的凶手----害师父妻儿惨死宁州,他心魔深种,此仇不报,我郁徵有何颜面回到月明楼!”
商子怀忽然握紧了手间,佩剑近在咫尺,他却不敢去握。
十二楼门人自动散开一条道,露出尽头的人来。
依旧是三天前的衣裳,发冠整肃,却是扬言要伸冤雪恨的席蓝玉!
“师兄……?”商子怀喃喃,他往后退了半步,忽地被一人抵住了后背。
侧过头去,段无痴高深莫测的表情落入眼底,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商子怀一眼,在沸反盈天中低沉道:“掌教,您在怕什么?”
曾经一个在光,一个在暗,如今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不过一句云泥之别而已,真摆上了台面才发现,他们二人的纠葛有多见不得人。
席蓝玉仰头看向了商子怀,那声“师兄”砸得他心头一阵剧痛,朝夕相对数十年,到头来居然是这种结果。他暗自好笑,却又忍不住愤懑,他和商子怀的确互相提防,却也互相默契地不去对彼此下手。
当年还在学宫同窗学习练武,商子怀是掌教师父口中的天才,小小年纪便被内定了日后接过衣钵。席蓝玉却阴差阳错,成了教导师父最喜欢的弟子,所有武学倾囊相授。
但他大器晚成,多年以来没有机会施展,在学宫的声望始终不如商子怀。
掌门仙逝、师弟接过掌教之位那年,恰逢紫阳宫开十年一度论剑会。席蓝玉代表北川学门前去,败了彼时如日中天的崆峒掌门。此后他开始沉迷武学切磋,与左念,与石山道长、沈白凤成了惺惺相惜的对手,也成了四大高手之一。
从这年起,他名声大噪。江湖人提起“景明剑法”,都不得不称一句席蓝玉的君子剑恰如其名,他才是北川武学集大成者。
北川学门的事务不用席蓝玉打理,他偏偏恃武傲物,事事都要过问。起先商子怀还委婉说明师兄不必劳动自己,但时日一长,商子怀便随他去,默然地把自己活成了旁人口中“席蓝玉的傀儡”。
他曾想过是不是商子怀纵容,但忘了师弟自小就不是省油的灯。
天资卓绝,自小就骄傲的一个人,怎会甘心隐身于黑暗中呢?
二十年弹指过去,他惊觉自己太久没和商子怀这般沉默对视。席蓝玉无端想起他年少时同商子怀下棋,揣着各自的心思,把多年后的纵横捭阖都摊在棋盘上。
谁先走一步,谁就能赢。
可他席蓝玉有那么一瞬间曾想过胜败也许一点都不重要。
“师兄,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可说?”他听见商子怀的声音,沉沉地压抑在嗓子里,仿佛藏了千万思绪一般。
席蓝玉抛出一卷墨迹,上头赫然是那天他被指控与阳楼通信,□□的内容!
“这便是我的字迹。”席蓝玉沉声道,“师弟,你我二人同入学宫时不过总角之年,一起读书习字,你是天才,模仿字迹不是难事。”
商子怀咬牙道:“你说是我?!”
席蓝玉指尖内劲运起,卷纸应力而起,随后他手腕微动,一枚匕首随之射出,将白纸黑字钉在了一侧的石柱上。每一个字笔画都清晰出了走势,虽已过去多年,字迹内涵应有了变化,可点横撇捺全是少时的痕迹。
“你说‘宁州’二字不会认错是吗,但是师弟,”席蓝玉声音传出很远,却唯有近侧的才能听出当中叹息,“我已经不那么写许多年了。”
商子怀瞳孔微收。
席蓝玉:“与左念切磋,我的确想试他的折花手,他不给我看那便罢了,日后再寻机会。想不到我在诸位心中俨然成了武痴,为这点小事便能狠下毒手?倒是师弟,你与左念、沈白凤是义结金兰的好友,我实在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对他……”
“什么……”沈白凤不可思议道,他转向商子怀,“子怀,当真如此吗!”
随着席蓝玉出现,人群猛地全乱了,这话说出口更是无人再关心今日来水月宫的目的。柳十七左右看看,十二楼的人群中,闻笛黑着一张脸,仿佛不是很开心,再一看熟悉的面孔们也都或震惊,或盛怒。
他只觉看够了戏,一拉身侧人的衣袖:“封……”
却在此时。
天是苍穹高朗,日头正炽,水月宫遗迹起了喊杀声。自那沉寂数十年的石头后,小镇通往水月宫唯一的道路两侧,忽然冒出了数不胜数的黑衣人!
“什么人!”柳十七一声轻吒,长河应声出鞘握在手中。
封听云拉着他足不点地跃出重围,险些被刀锋刮破了衣角,才拎着人落地。柳十七还没回过神,自那角落的石像后出来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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