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楼所用柳叶刀皆是以西秀山特殊矿石锻造,门中亦设有专门的刀庐。郁徵自小耳濡目染,于锻刀此道虽不能说精通,也能算作颇有造诣。他双指在刀身一弹,登时响声清脆,带有冰一样的回音。
“真是好刀!”郁徵赞道,“先前我粗观形制,还以为是十二楼惯用的样子,心想你就算离开西秀山,总归练过刀法,兵器或许大同小异,也没什么惊奇。入手才知这把刀比之长河,又是精致得多了,二者虽有相似,它的杀意却远胜十二楼的柳叶刀。”
“若能想法子复原,恐怕是极长的一把唐刀。”柳十七解释道,“废弃在武库中也不知道多少年了,如今依然能削铁如泥。师兄曾想将它复原,但……”
郁徵接口:“材质不是能轻易得来的,若有机会,你可带它上西秀山,与本门中专司锻造冶铁的几位师兄们一同探讨----如此好刀,真一直断下去,未免可惜。”
柳十七不知他突然提这些是什么意思,先应下了。
“对了,”郁徵还刀入鞘,“你方才说过,这把刀有名字。”
“刀柄刻字,名唤‘长河’。”
郁徵皱起眉,须臾又轻松起来,面上甚至有了一丝笑意:“望月岛之物,那想必与叶棠有关了。”
柳十七:“哎?”
郁徵缓声道来,似是一个极长的故事:“听闻叶棠不爱使兵刃,但十分喜欢收集名刀名剑。他虽不通剑法,却随身带着一把叫做‘孤烟’的剑……长河落日,大漠孤烟,我便觉得,这刀应当和那把剑有些渊源才是。”
这倒是伊春秋与封听云都不曾告知他的了,柳十七诧异道:“叶棠前辈的事,师父不曾告诉过我。郁师兄怎么会知道?”
郁徵笑而不答,只道:“我在西秀山日子久了,寒冬太长,总要找点事做。”
他话里有话,而柳十七来不及多问,北边的树林忽地有了声响!
一道剑光袭来!
柳十七条件反射地撑住石头迅速起身向后疾退,长河刀蓦然出鞘,本能地挡在郁徵前面。刀锋掠处是雪一般的色彩,脚边绿草被削平三寸,带起了一阵凉风。
“眠声!”郁徵按住他的肩膀低吼,“别紧张。”
可四下除了他们仍是无人,柳十七不敢收刀,偏过头示意郁徵有什么事,眼睛依旧盯着剑光来处。他暗道是个高手,竟能将剑气驾驭趋于有形!
只维持了片刻的剑拔弩张后,那剑气消失得无影无踪,柳十七不敢怠慢,仍护在郁徵身边----尽管他知道郁徵不需要自己保护。
便在此时,那剑气来处忽闻一个熟悉声音:“郁掌门是如此来好言相商么!”
柳十七浑身一抖,欲言又止。
郁徵抓住柳十七肩膀的手指收紧,要他站到自己身后,低声提醒把刀收好。此言一出柳十七再是愚钝也明白了什么,规矩地按郁徵所说去做。他余光瞥见树林深处有光一闪,像火,又像只是灯烛。
“您说要郁某只身一人前来,但郁某胆子小,身手也不敌前辈,自然不肯轻易冒险。柳眠声虽已非十二楼之门人,与我们之间的交易并不全然无关,郁某当前辈不会介意多他一个吧?”郁徵说话很慢,一字一句都分外清晰,却半分不显得弱势,“若前辈以为郁某爽约不愿现身一叙,那郁某便在此拜别了。”
听着仿佛对方有把柄在郁徵手中?柳十七略一思索,那边却冷哼一声。
旋即一道劲风袭来,柳十七不由得闭了眼。极端的刹那,他再睁开时,面前三尺的地方,赫然多了一个人----席蓝玉。
他自水月宫遗迹前逃走,全部人都会认为是心虚使然,但柳十七如今看他面色又是愤怒又是无奈,顿时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要的东西。”席蓝玉朝郁徵伸出手。
郁徵却巍然不动:“席先生,渡心丹毒性猛烈,又异常凶险,未必能药到病除。您要此物是为了活命,还是有别的意图?”
席蓝玉的手指收缩,额角绷出青筋:“你也耍我?!”
他和那日清谈会上斯文却强势的儒雅中年人形象相去甚远,柳十七暗道难不成谣言真能摧毁一个人,走投无路的时候,当真会变得令人陌生吗?
“不,”郁徵道,“郁某只是把利害告知您了,渡心丹当年引起多大的风波,您应当有所耳闻。它与家师的死到底有没有联系,您心里也清楚。”
席蓝玉眉间阴鸷:“连你也觉得是我害死的左念?”
郁徵轻轻摇头:“我若这么认为,今日还会依约前来么?席先生传书给郁某,不就是想借十二楼掌门的嘴,还您一个清白,重新统领武林?”
他开门见山,切中席蓝玉的要害。
原来待在那个位置久了,果然觉得自己生来就比旁人高贵。
“笑话!”席蓝玉猛地拂袖,带起一阵劲风,“我席蓝玉生平不曾无故加害旁人,不曾为一己私利滥杀无辜,今日却落得如此下场,连一个小辈也来谈条件!哈哈,可笑!”
他仰天大笑,夜色满是萧条,郁徵静静地看,半晌才道:“席先生是病急乱投医,那日在扬州城外,您所中之毒和我们不尽相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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