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十七打断他,语气仍旧懒散散的:“放心,我没那个本事。只是我与十二楼的掌门有点交情,想知道他如今情况如何,十二楼其他人又在何处?”
听他这么说,鹰九儿仿佛松了口气,他端起桌上的茶碗道:“他们呀……十二楼今次怂了,缩在城外春风镇的客栈里不出来呢。想必是左念去世,新掌门年轻撑不起场面,听说十二楼内里还有人不服新掌门,要扶另一个师兄,乱七八糟的……”
鹰九儿后面念叨了些什么,柳十七一概听不进去了,他打发走了鹰九儿,在桌边坐了好一会儿,终是起身离开,连那碗馄饨也没吃完。
出门时细雨绵绵,柳十七绕开大路出城,没看见在他远去后,南河客栈外的一棵树下,有人瞳色幽深地望他离去的方向。
春风十里扬州路,名字起得诗意无比,柳十七沿着一条小溪走过沿岸的绿树,小镇里的气氛安宁,与不远处的扬州城截然不同。
许是突然下雨的缘故,街巷的人并不多,他一身浅色衣裳几乎融进江南的烟雨。柳十七擦了把额头,抹下细密的雨水,再侧眼看了看肩头已经被濡湿一大块。春风镇只有两家客栈与一家酒馆,柳十七很快看到了牌匾。
他快步走过去,酒馆已经打样,小门开了一半,里面只有掌柜与店小二坐着闲聊。
雨越下越大,柳十七无法,只好先随便蹲坐在酒馆檐下,仰头看雨水细细密密地顺着青瓦屋檐淌,一点一点地,仿佛能润物无声地一路滴进人心。
声音也轻,听久了能奇迹般地使人安宁。
只是等了一会儿没有变小的趋势,眼看天色又要暗了。夜里最好别在外面闲逛,柳十七记得这话,他埋头盯着自己的手掌,想:“再过一会儿我就跑回去。”也不知贪这一刻时光是为的什么。
风起,柳十七结束发呆站起来,却突兀地看见他面前咫尺之处,一人撑伞而立。
油纸伞略略朝上抬起些,丹凤眼的青年笑得无比温柔:“十七。”
窄小的地方挡住了所有的风雨,柳十七与闻笛并肩而行,谁也没有先说话。直到快走出春风镇外,闻笛才问:“怎么又来了?”
“师父怀疑白虎堂的事与盛天涯有关。”柳十七答道,“今日才到扬州安顿好,我……随便出来走走,没想到遇见下雨,更没想到----”
“我会在这儿?”闻笛唇角的弧度扩大。
柳十七诚实地默认了,他偏头看闻笛,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甚至气色比起之前分别还要好得多,想来过得不错。只是那一点眉心的朱砂印,刺眼得很。
他很想问闻笛为什么不干脆离开西秀山了,茶馆那些人说如今十二楼分裂两派是不是真的,但他没立场多说话。他几乎不插手闻笛的事,却对闻笛所说都言听计从,这信赖到底早就在他心底长成了参天大树,成了本能的一部分。
“郁徵被阳楼软禁了,还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师妹师弟来找我,只能同他们站在一起了。”闻笛简短道,“你是自己来的?”
“师父师兄都在。”
闻笛点点头:“那……你们这几日可要多加注意了,今晨十二楼才接到白虎堂的帖子,阳楼约各位三日后于扬州城外擂台相见,那处……原本是当地员外修给女儿招亲的,他要来,无非要挑拨离间。届时,你们可要沉住气。”
柳十七蹙眉:“为何?”
闻笛:“在名门正派眼中,你和你师父与盛天涯是同党。不需要我多说吧?”
他是聪明人,听了这话后便懂了,再联系此前华山掌门的咄咄逼人,更加无需多言。此前柳十七觉得自己不过闲云一朵野鹤一只,眼下突然就成了众矢之的,而他只能在漩涡中心随波逐流,连一句解释都不能。
闻笛见他情绪低落,忽然道:“等此间事结束,不如……你就离开望月岛,我也想法从十二楼脱身,我们回长安去。”
“啊?”柳十七一愣,半晌笑得勉强,“笛哥你在说什么呀,我又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与师父他们划清界限?何况,现在还没开始呢,你就在想往后。”
“我……从那天之后,自觉如同行尸走肉,在十二楼什么念想也没,江湖大事同我也没有干系。等该做的事做完,我就再没其他挂念了。”闻笛抬手搂过柳十七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这边带了一带。
柳十七感觉他好像还有后文,试探道:“笛哥,做什么事?”
但闻笛没理会他的疑问,伞下二人靠得极近,他的眼神犹豫了一刻,轻声道:“除了你,这世上我没有别的牵绊,懂么?”
下一瞬,轮廓凉薄的唇朝他压过来,像春雨般无声又轻柔。
那天柳十七回到住处时衣裳湿透了,封听云闻声从屋内出来,一边给他找干净的换洗衣服一边数落:“不带把伞就出门,我认了,你是不知道江南的气候。那下雨了就赶紧回来,非要等越下越大才知道往回跑……衣服快换下来,我给你烧热水洗一洗,一会儿自己吃药调息,免得寒气入体。离入夏还早……”
他喋喋不休地出门去了,柳十七脱下外衫,内里中衣黏在身上,冰冷冷地难受。他想解腰带,摸到的时候忽然被什么烫了一般收回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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