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作岷也未能免俗。据我手中的材料,个人情感方面,他能与不下十人扯上关联,连发生关联的套路都几乎一模一样——先不置可否,再否认,随后默认,再然后坚决否认——其中多数同处艺坛,此外还不乏形貌姣好的富家千金,而最特别的一位当数——
“陶……广郁?”我翻了翻文件,上面并没有姓陶的人,“陶广郁是……等一下,陶广郁是那位钢琴家!可是……可是……”
吕作岷微笑:“是,是他,”旋即皱眉道,“美国承认同性婚姻合法都快四年,我以为你们年轻人早就司空见惯了。”
没错,然而一位年届六十的长辈突然告诉你留给他印象最深的“绯闻对象”是一位男性,这是完全不同的一回事。
我愣了半晌,随后发现我可能误会了他的意思:“所以……所以正是因为从前社会对同性恋还没有这么宽容,这种无端的……‘指责’,给您很大的心理压力,对吗?”
“指责?”他咧嘴笑了,阳光一样的笑意淹没了脸上的皱褶,但随即又如潮水一般迅速退去,使他看起来像不见太阳的冬日一样倦怠,“怎么说呢……算不上指责,可能更类似开玩笑吧。跟你说的一样,在那个年代没有人会把它当真。”
我暗骂自己准备不充分,偷偷打开浏览器搜索了一下陶广郁,只来得及扫了眼他的照片,就赶紧抬起头来。好在吕作岷微微垂着眼睛,手指有以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杯壁,无心留意我的小动作。可能蓝光留给视网膜的刺激太大,此时我眼前还浮动着网页上陶广郁的样貌——少年温柔腼腆又踌躇满志的笑容,与此刻眼前这个年将耳顺的男人脸上疲惫的神态发生了微妙的重合——
“大家都把它当成个玩笑……坏就坏在,我当真了。”
我手一抖,勺子撞到杯沿,发出清亮的响声。
吕作岷迅速调整好表情,声音也重新沉稳平静起来:“哈哈,我都糊涂啦,到现在还什么都没说。”
他放下茶杯,伸手从旁边的小几上拿过一个大厚本子来:“你们都不用相册了吧,我真是老了,就觉得照片拿在手里才踏实……”
他翻开相册,摊在膝头,示意我过去看:“大约是……大约是二九年时印出来的,当时通告少了,只想着看看从前的照片……”他随手翻了一页,“啊,这是唐小姐,当时我们一起拍电影,零五零六年吧……”
唐小姐是位著名演员,同样位居他的绯闻对象之列。
“我和广郁——和陶先生头回见面,大约是一零年。唔,在这里,这张照片是一一年我们一起彩排春晚,工作人员帮我们拍下的。”
二十余年的韶光在薄薄的相纸间汩汩流淌。年轻的吕作岷透过相片,满面笑容地望着我,手搭在陶广郁肩上;陶广郁动作拘谨许多,眼神清亮,好像夏夜空中为几朵行云簇拥的朦胧月光。
三
一零年,吕作岷三十四岁,事业如日中天,不仅纵横歌坛,还参演了大导演叫好又叫座的影片,自导自演的chù_nǚ作也全国上映。这年九月他拿到了积家的代言,从台北飞到上海拍广告,在下榻的酒店第一次遇到陶广郁。
他站在电梯前,盯着显示屏上的数字从19蹦到20,手指在兜里有节奏敲出两个小节的《革命》,无意中从电梯门上看到了旁边那人规规矩矩贴在西裤接缝上的手——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关节微微凸起,显得有力又温柔——钢琴家的手,他想,随即忍不住笑了——真要疯魔了,自己搞音乐就看谁都是音乐家。
数字蹦到25,电梯门开了,旁边的人先对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他登上电梯,感觉承受了对方的好意,便打算纡尊降贵地与那人打个招呼。他抬眼一看,竟然觉得那人有点面熟,助理摸出手机,偷偷打字给他看:陶广郁!
居然是陶广郁。他当然听说过陶广郁的大名——17岁获得肖邦演奏奖的少年天才、不足而立但已蜚声国际的钢琴演奏家。他脑筋转了转,感觉可以合照发微博,便自信地伸出手去,笑出了一口白牙:“陶先生您好,很高兴认识您。”
陶广郁有点疑惑地看向他,露出一个礼节性的微笑:“您好,您好。”
搞古典音乐的,对流行歌坛不熟悉,一时认不出他来也是正常。他摸出一张名牌递过去,陶广郁双手接下:“吕先生,您好。”
——但是看到他的名字还没有反应,就有些古怪了。
到达大厅,电梯门开了,陶广郁把名片放进口袋里,对他点头示意后先跨出门去,门外几个人叽叽喳喳围过来:“广郁,快走吧,王先生已经在等了……”在看到他从同一部电梯中走出后,表情有几分钟的凝滞。
这才是正常情况,他想,于是一时冲动,走上前去:“陶先生,能赏光与我合张影吗?”
陶广郁转过身来,笑容得体:“不好意思啊吕先生,我赶时间。希望下次有机会再和你见面。”他身后的一个年轻女孩一边观察吕作岷的脸色,一边火急火燎地戳他,最后干脆开始扯他的衣袖,然而陶广郁完全没受到干扰,风度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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