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仆仆地赶回家之后,等待着他们的竟然是一场丰富的盛宴。
齐运伏在饭桌上,蹑着屁股,吱呀几声将板凳挪到齐铭身边,低声道:“哥,从火车隧道出事之后,我们有多久没有回家了啊?”
齐铭:“半年吧,具体记不清了,估计更久。”
听到这个回答之后,齐运咽了咽口水,倒并不是因为排骨汤的味道太香或者肚子太饿,而是背后那阵凉飕飕的阴风一直没有散去:“都这么久了,妈……,妈为什么不发火?怎么连我们去了哪儿都不问一下?”
齐母:“小铭小运,你们在说什么?快过来帮忙拿一下碗筷,开饭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齐铭的视线一直紧紧地盯着自己母亲,她的举止投足间没有半点奇怪的变化,还是和往常一样粗手粗脚却行云流水地做着家务。屋内很温暖,但总给他带来了一股发寒的感觉,冷汗却已经滑到达了下颚。
齐铭皱眉,语气僵硬地回答着弟弟的问题:“我不知道。”
他不仅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不问自己这半年消失去了哪里,还不知道整个村庄到底有没有经历过末日。
从踏进村门口的那一刻起,周围的环境和氛围就让他俩感到了不对劲。
一切都太正常了,记忆中所有的模样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连毁坏的痕迹都没有留下。如果不是因为弥丫的遗物还放在登山包里面,齐铭甚至会认为之前所经历的一切末日都像是一场持久而恐惧的梦境。
村庄,好像从世界上被剥离了出来,再单独包裹上了一层保护膜,在外界动荡黑暗的日子中维持着自己以往安宁的生活。
齐铭的脑袋在这个看似和谐的场景中飞快地旋转着,心道,到底是哪儿除了问题?
齐母回头见两个小毛孩在原地僵硬不动,也没多大的反应,她像是看不见孩子脸上的阴霾,只是骂骂咧咧地自己行动了起来:“真是越大越不听话了,小时候的样子多乖啊,奶声奶气地说帮妈妈做事,哥哥就牵着弟弟跟在后面,现在居然懒出了一副怪脾气。喂,傻小子们在嘀咕什么呢?”
齐运试探性地问道:“妈?”
齐母嘿了一声:“有话就说!一个大男孩,怎么说话这么别扭了?”
齐运:“村长家的那个弥丫姐,她死了,连遗体都没有,遗物就在我们手上,你知道吗?”
齐母的笑容没有改变,冲烧得咕咕响的排骨汤里面撒了一勺盐,满意地以手做扇闻了闻。
齐运:“妈,你知道我们出去了多久吗?”
她关上了灶台上的火,没有用任何手套或者抹布做隔绝,直接把手放在了被烧得通红的砂锅上,端起汤就走向桌边。
齐运:“妈!!!”
这一声大喊就像是一个锥子,“砰”地一声打破了看似平静的玻璃表面,还在翻滚的汤折腾出了一个最大的动静,终于如愿以偿地洒了出来,瓦罐紧接着落地变成碎片。齐母这才像是恢复了感觉似的,嗷嗷地叫了两声说好烫手,低头,看见自己辛苦了一天的佳肴就此毁掉,公式化的笑容才出现了一点裂缝,抄起手来转化为标志形的骂街动作:“死小子,你鬼叫什么呢!”
齐母:“你们两个今天怎么了?还叫不叫人吃饭了啊?什么弥不丫的?村长家有女儿吗?还好意思问我出去了多久?说起这事儿就来气,你们两个昨天大半夜地跑出去玩,现在才回来,别以为我不知道!还居然在你老娘面前大吼大叫,无法无天了是吧!”
话音刚落,俩人的脑袋里就同时出现了空白,那根在神经深处一直紧绷的弦,也跟着突然断掉了。
齐铭起身上前一步,半边肩膀往右靠了靠,下意识地将齐运护在了身后。
齐母继续在原地咆哮着她的话题,恍惚间,模样竟然看起来像是那些末日来临时才会出现的怪物:“你俩楞个干嘛?傻了啊?!算了,今天这个饭我们谁都别吃了,你俩给我滚回屋里去面壁思过,明天才准出来!”
说完,她“砰”地一声摔过门,离开了,好半天都再也没有发出任何一丝声响,像是就此在门的后面消失了。
空荡荡的房间,连风声都没有,耳朵已经安静出了细微的耳鸣,只剩下兄弟二人面面相觑。
齐运:“哥,这……这是我们家吗?你真的没有走错路?要不我们重来一次?”
齐铭说不出话,捏着眉心,心如乱麻,刚准备坐到沙发上去冷静一下,侧头间,却又看见了地上的那一滩混合着油的汤水,天花板上灯泡发出的光线借此反射到了他的瞳孔里面,所有的东西都看起来格外恍惚。
齐铭:“你找找扫把,我去拿抹布,先把这残局收拾一下。忙活了这么久,今天就早点睡吧,别去找妈了。”
除了齐铭,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齐运谁的话也不敢听了,连连点头,做事的时候,眼角还一直往哥哥这边瞄,生怕在眨眼间就找不着了。
一夜无好梦。
荒漠,黄沙,烈日,炽热……,齐运梦见他们还在旅途中行苦苦地奔走着,压根没有到达村子,他眯着眼睛,扯着干渴的嗓子冲着走在前方的齐铭叫了一声,后者顿了顿身形,应该是听到了,可还没来得及转过来看他,就直接往前方倒了下去。
齐运大惊,再也顾不上疲惫的身体,甩开了身上所有的负重,想早点跑去齐铭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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