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记起那条蛇不要紧,但对于明显出错的记忆,不悔没有去问宋离,而是把怀疑压在心里,自己去探查究竟,最终在这个节骨眼暴露出来。
既然这样,那条关键的蛇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不悔轻点了下头。
“我不知道你都查到了什么,查了多少,别再查下去了。”宋离顿了顿,复又开口:“我……不会害你。”
不悔摇着头:“师尊,我没有……”
“雍州危殆,沧州禹州朝不保夕。”宋离打断他:“我们还是先处理这边的事。”
“不行,”不悔挡在宋离身前:“师尊你回去吧,你发了高热,这里太危险了。”
宋离从前襟取出纱巾蒙在脸上,没再否认自己的不适:“还撑得住。”
他说着,顺手把不悔那块也抽了出来,仔细的替他蒙上。
二人的脸被面纱遮去大半,只余一双眼睛在外相互凝着。
宋离安慰般拍了拍不悔肩侧:“若是难受的紧,我一定告诉你,好吗?”
不悔定定的看着他,终是退了一步。
·
形势仍在向最坏的方向发展,并且愈演愈烈。
疫情发展太快,不过半日,雍州城大半人口便去了个干净。
余下一部分垂死挣扎的,被药王谷的人吊着一口气。而那些幸免于难的,更是少之又少。
百人中差不多能找出一两个,他们作为重点保护对象,立刻被人隔离起来,护送去空山寺。
渐渐地,不止是百姓,间或有药王谷的门徒在弥漫的时疫中倒下。
医者仁心,段云飞看着这如同人间炼狱的场面,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扯过凌乱的散在地上的锦绣绸缎,盖在已经失去生息的门徒脸上,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一只手抚慰般拍了拍他的肩膀,段云飞调整了一下情绪转过脸,微愣道:“见笑了。”
不悔沉声道:“节哀。”
段云飞低眉笑了笑,笑容有些生硬:“这是阿轲,从十岁就跟着我了。医术学的很好,我常与他说笑,等他再大些便讨个病美人回来做媳妇。”
“哦,为何是病美人?”
“显示他有能耐呗。”段云飞一副“这你都不懂”的表情:“亲手把美人的病治好了,美人一开心,便以身相许了。”
不悔哑然:“确实。”
段云飞却怎么都笑不出了,微扬的嘴角缓缓垂下,神情哀伤:“他才十七岁,早上分明还在与我吵闹要我教他施针,怎的现在就……就再也开不了口了……”
“段谷主……”不悔亦为这沉重气氛所感,难得正色道:“我……不怎么会安慰人,生死有命,阿轲地下有知,定不愿你如此伤怀。”
段云飞默不作声的点点头,半晌才抬眼看他:“你是叫……”
“不悔。”不悔道。
“不悔?这名字挺有意思。”
不悔勾了勾唇:“我娘起的。”
“英雄出少年啊。”段云飞站起身,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脖子:“这边形势严峻,我调了个方子看能不能控制住,要不……你帮我去煎个药?”
“好。”不悔应道:“顺便……再给我开个降热的方子吧……”
段云飞微微一顿,旋即了然道:“给你师傅要的?”
不悔点了点头。
“你对真人倒是挺惦记。”段云飞身旁就放着纸笔,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张纸后递给不悔:“这三张是控制疫情的,这两张是给你师傅的。”他指了指不悔身后的医馆:“这儿就能抓药,煎药的用具里面应该也有,我不太熟,你自己找找。”
医术到了段云飞这个境界,若非疑难杂症,基本上一眼就能看出人身上是哪儿出了毛病。因而他见到宋离的第一眼,便看出了他身上有外伤。不过他也不是那么不识趣的,做大夫的惯会替病人保守秘密。见宋离不愿多说,他自是不会多问。
若非不悔来找他,他已经把这事儿给忘了。
看不悔的样子,约莫只当他师傅是染了风寒,并不知他身上有伤。
段云飞也没多此一举提醒他,只在给他的药方里多加了几味祛除炎症的。
不悔接了方子再好生谢过,便扭头扎进医馆里煎药去了。
城中大夫不幸遭难,医馆空置下来刚好给药王谷的人用着。
门徒们进进出出抓药拿药,不悔挤了好半天才等上个药炉。事出紧急,不悔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他先是把治时疫的方子抓来放炉火上煨好了,才开始给宋离煎药。
不悔忙了一头汗,捧着两个药壶走出医馆大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本该万家灯火的街市,只零星点着烛火照明。
昏暗摇曳的光线拉长了行色匆匆的影子,哪里都充斥着腐臭与血腥。
不悔把其中一只药壶交给段云飞后便去找宋离了。
待他看清不甚明亮的夜色下宋离的身影时,疼的心都颤了。
宋离正半跪在地上,帮药王谷的门徒按着个浑身抽搐痉挛的男子。
那人想来应当是痛苦至极,嘴里呜呜咽咽的痛呼出声,暗红色的脏血顺着他不能合拢的嘴角蜿蜒而下,终是落在宋离白皙的手背上。
再靠近些,不悔才看清,宋离那身素来不染尘埃的月白色道袍,早已被污血与秽物卷席的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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