褂子
,春风得意迎将上来,一双眼睛望着自己难抑喜色,转而又垂下头,摇着脑袋默默叹
道:“我寻遍了宅子,终于找到您。老法师坐化了,难为他在罗家受尽折难,如今终
于能够脱离苦海。恳求道长再次开坛做法,以慰这一家冤魂冤鬼不眠不甘。”绛尘在
黑暗中呆久了,尚不习惯人间嘈杂明媚,他扶着案桌深吸一口气,糊里糊涂尚未说出
话,却听罗栋又含笑道:“当日老法师与祖父结下怨仇,被困于缸中生不如死,便日
日诉念经文诅咒罗家,也不知是那咒念日久天长召应上天,还是罗家生死有命福寿应
当,后来祖父果然发急病死去,两位叔叔也位了家业大打出手,听人说罗二爷射伤大
爷后,一气之下搬出宅子,将名下家产舍给大爷,自己在海上买一座小岛居住,发誓
有生之年再不回陆上。二爷走后,大爷身受箭伤不愿医治,讳疾忌医落下病根,几年
后不堪伤病含恨死去。二爷远离尘烟做人间散仙,养一群娇妻美妾日夜笙歌,他身体
本就是强弩之末,哪受得了日久天长酒色浸淫,三年前终于撒手人寰,尸身便葬在海
岛,至死也不愿意回罗家。”
绛尘昏昏沉沉听着他说话,脑袋里面嗡嗡作响,意识浮出深深的记忆,抬头瞧向大门
外,仿佛看到鬼王朝他招着手。罗栋瞧不出他心不在焉,仍是搓着手兴致勃勃道:“
罗氏父子虽已死去,和尚却仍被关在庙里苟延残喘,满心怨毒无以慰藉,仍是日日夜
夜哀声诅咒,祈求上苍降罪罗家,让那父子三人饱受人世折磨,日复一日永无止境,
哪怕肉身魂魄皈依尘土,也要揪出揪出他们的影子继续受过。后来罗家渐渐堙没,罗
氏子嗣搬出祖宅另谋出路,偌大的老宅只有我独自守着,不知从何时起,宅院中引来
一群魑魑魍魉,仿佛穿越生死时光,穿上霓裳扮作旧时模样。我起先只以为宅里埋了
死人阴气深重,难面要引来路上孤魂野鬼,哪知那一群东西竟真应了和尚的经咒,死
人亡魂早已入轮回,老和尚却寻得故人的影子困于宅中,将曾经所生祸事重演一遍,
再受一次生离死别之苦。”罗栋合拳长揖道:“幸而有您做法为罗家出去妖惑,如今
和尚终于归天,先祖们的影子也能再得安宁,不枉我承受列祖恩德,九泉之下也能瞑
目。只是罗家现在仍是座空宅,二爷死后将身下产业交给他的宠妾,倒叫正经罗氏苦
不堪言。法师是天上神仙转世凡间,定然不能瞧着如此不闻不问,还望您出谋划策助
我重整旗鼓再振家业……”绛尘头晕脑胀依稀明白他的用意,四白眼朝着罗栋飞快扫
过,沉着面孔冷笑道:“我向来只顾死人的事情,哪有功夫瞧活人争名夺利!”
屋外面阳光明媚,房中却仍积攒着一冬的阴凉,湛华立在角落的阴影中,目不转睛瞧
着罗家兄弟在自己面前消散殆尽,不知之前所有悲欢离合是自己发了癔,还是没留神
闯进别人的梦中。他避开光线挪到床前,心肝脾胃攒做一团,浸泡进冰凉的苦涩,再
仇,终于筋疲力尽全身瘫软,任凭眼皮沉甸甸坠下来,一边思
量自己如何走出宅子,一边义无反顾坠入无边的昏沉。朦胧中仿佛听见有人在身旁微
微召唤,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好像一只手微微抚摸在他身上,将房里坠下的
尘埃吊子默默掸开。湛华越发沉迷进这一场睡眠,梦中有人狠狠扯着他,他胆战心惊
什么也不敢想,只顾闷头拼命往前跑,不知不觉闯进一片树林中,身前矗立着罗家门
前镇宅的大树,有一个孩子踢掉了鞋奋力朝树上攀爬,伸出手去折枝上的绿叶,一脚
踩空忽然摔下去。孩子满脸煞白高声呼喊“哥哥啊!”一个身影从树下闪出来,张开
双臂将他接在怀里。湛华猛然睁开眼,坐起身体呆呆怔住,案台上的白玉瓶子渗着幽
幽的惨白,好像刀刃上的寒光投进心里。他张开嘴大口喘着气,攥紧棉被不停打冷战
,肩膀上仿佛压着一只手,让他身体僵麻动弹不得,然而身后仿佛有人静静瞧着他,
湛华咬牙切齿费力转过身,却见外面投出一片金色的光晕,钟二郎撑着伞缓缓踱进屋
。
湛华瞪大眼睛瞧了半晌,忽然张嘴大骂道:“操你妈的王八蛋,现在才滚来!”钟二
郎含笑走近他,拉起湛华迈出屋子,一只手轻轻牵着对方,另一只手撑起伞替湛华遮
挡太阳。他走出几步悄悄往后看,见湛华垂着头不言不语,微微一怔调笑问:“不高
兴?要我抱?”湛华抬起头看着他,双目澄澄低声道:“我一直都在等着你。”钟二
不动声色咧嘴道:“我不是钟二,我是钟二郎的影子。这宅子里没有鬼,却住着无数
死人的影子,钟二虽知你被困于此,奈何这里不知被什么把守,他费尽力气也混不进
来,只得将影子从自己肉身揭开,要我替他带你回去。”湛华这些日子受尽委屈,闻
得对方并非钟二郎真身,不由胆大包天怒斥道:“少说屁话!还不快走!”钟二的影
子一龇牙,连忙牵着他往前走。他两个怀着淡淡的欢喜大步朝前走,罗家里一砖一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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