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将三王爷的隐忍不发当作是软弱认输——无论是在宫中还是在江湖,北辰胤都不曾怕过谁;同样无论是在皇朝还是在武林,他若决心要对谁出手,所用心机之奇巧手段之狠厉,也决不会输于任何一人。
因此虽然谁都能做玉阶飞现在所做之事,真正敢于实行不惧后果的,除了玉阶飞却再找不出第二个。点松涛暗忖玉阶飞也许果然如传闻所言,在少年时候同王爷相交甚笃,因此才能有恃无恐——然而即便如此,玉阶飞的胆量也仍是惊人。莫说年少相交之情到如今不知还剩了几分,单是北辰胤变幻莫测的心思,便足以让人担忧玉阶飞日后在皇城的处境。
玉阶飞见松涛略带困惑地望着自己,间或眼中又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估计他是在预想日后北辰胤会用何种方法报复自己。最先泡好的茶水已经凉在他的手边,下人们立在身旁眼巴巴看着,不确定是不是应该上去加水。玉阶飞叹一口气表示自己的不满,正打算叫人过来,却见从内堂急匆匆转出了方才下去报信的家丁,同点松涛说了几句。点松涛神色一惊,眼神复杂地看一眼玉阶飞,走上前来恭声礼道:“太傅久候了,现下就请太傅随小人去见王爷。”
他这番说辞讲得神态自若,仿佛刚才三番五次叫玉阶飞离开的人根本就不是他。玉阶飞微微笑道:“有劳了”,随手将扇子插在背后,随在点松涛身后缓缓而行。
玉阶飞天赋异禀过目不忘,天锡府他虽只在多年前来过,房间格局却还记得一清二楚。他随着点松涛渐行渐深,知道这不是去北辰胤书房的路,又见周围逐渐幽静,往来下人也更为稀少,料想是要前往王府最里起居所用的厢房。果然点松涛行至一处长廊便停了脚,指着走廊另一头远远立着的两个人影说道:“王爷便在回廊尽处的房内候着太傅。主上起卧之所,小人不敢擅闯,只能送太傅到这里。”
“呵,无妨。我自去便是。”玉阶飞谢过点松涛,将羽扇抽出握在手上,轻摇翠羽,慢悠悠向两条人影处踱去。回廊柱是最普通的样式,没有多余的雕刻,边上连排着一模一样的房门,再加如出一辙的窗棂檐柱,便是以玉阶飞的眼力也看不出分毫差别。他从未来过王府的这一块,却也知道自己确实是到了北辰胤行坐寝卧的所在。这十数个难分彼此的房间,正是扰人视听防范刺客的最基本措施。虽说北辰胤未必真会在平日常用的卧室见他,却毕竟让人带他来了这里,看来果真是染恙在身,不便外出。
玉阶飞走了一会,渐渐看得清楚前头两个身影。他认出一个是王府侍卫统领弄潮生,另一个则是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身板健朗,面色也甚是红润,若要玉阶飞猜他年纪,说是花甲之年也行,说是耄耋之年也不无可能。玉阶飞虽未见过这名老者,依着长孙太后日前所言,推测便是卸任的御医长卢平惠。
他离得二人尚有一段距离,但他耳力甚佳,已能够将二人的低声谈话听个大概。只见弄潮生刚把一句话说完,卢平惠便出言责道:“吾于大内领职数十载,侍奉两代先皇,尚未见过这般不知轻重缓急的下人。”
弄潮生显是理亏,心虚地辩解道:“老先生也听王爷说了,此番秋狝是太子初上围场,非去不可。我们做下人的,又怎能做的了主。”
卢平惠仍是不依不饶,追问道:“即便如此,汝等随身水囊内携有汤药,怎也不记得提醒王爷服用。”
弄潮生很是无奈:“这——我同老先生说过三遍了,太子走失在前,与太子同行之人又没马上报来。王爷遣散众人分头去找,哪里还顾到你的药。”
“即便如此,汝等也当时刻为主子着想。”
“哎……”弄潮生正想回嘴,一转头见是玉阶飞到了,赶紧收起话题:“玉太傅来了。”
那老者看了玉阶飞一眼,又看看弄潮生,也恭恭敬敬地向玉阶飞长揖到地:“小人见过太傅。”
“啊,先生请起。弄统领是玉某旧识。不知这位是?”
“小人姓卢,是王府的下人。小人不敢在此惊扰太傅,先行退下了。”老者草草说完,又向着玉阶飞迤然一礼,阔袖一甩回身便走,临去前又向弄潮生瞥了数眼,大约对玉阶飞到访也不甚赞成的意思。弄潮生也不向玉阶飞多作解释,转身轻叩门框,向屋内朗声道:“王爷,玉太傅到了。”说罢不等屋内人回答,便替玉阶飞将门推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房门一开,玉阶飞便能见到北辰胤坐在屋子正中的八仙桌旁,桌上已事先摆上了两副茶盏。北辰胤见是他来,也不起身迎接,只向弄潮生吩咐道:“没事了”,又转头向玉阶飞简单招呼:“太傅请坐。”
弄潮生应声道:“属下在廊外候着”,便将门重新阖上。北辰胤仪容修整,除脸色略白之外,并无憔悴之态,身上所穿并非往日见客的正式服饰,而只着了件玄色中衣,苍青的外卦披在肩头,空荡荡的袖子垂落轻摆,倒像是小憩起身后随意换上的。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北辰胤,周身也透着无法错认的皇族威仪。青紫二色历来为高官厚爵者的服饰,汉朝便有公侯紫绶,九卿青绶的礼制。北辰胤平日上朝佩穿的朝服由宫中织造衙门特制,是以瑞紫搭配缁墨缎面为主,朱彤锦罗为附的大襟右衽夹袍,再戴象征亲王身份的乌漆披领,后垂有亮银流苏背云;青莲色的马蹄里袖,银朱色的广口外袖镶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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