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元凰摆摆手,不看他们顾自走入了内堂,留下面面相觑的三人,老老实实又跪了片刻,直到外头太监提醒,才轻手轻脚地从地上爬起,因为跪得太久膝盖发麻,摇摇晃晃地向门外走去。元凰的这次发作在第二日上朝之前传遍了朝野上下,暂时杜绝了种种不实猜测,北嵎朝堂又回复到战争最初爆发时的样子,用等待女儿出嫁的复杂心情每日期待着西佛国边境的最新战报。
江仲逸在这个时候又一次显示出他非凡的勇气同镇定,在北辰胤带领神堪鬼斋一行率军离开之后,逐渐成为元凰的肱骨重臣,将朝中常务掌管得井然有序。他以一种近乎超脱的态度对待战争的结局。让元凰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种与玉阶飞不同的智慧洒脱,也因此赢得了皇帝的真心尊敬,成为北嵎末代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个记号。另一个从不向元凰询问战争进程的人便是郢书。他在元凰伤愈之后秘密住在宫中,由夜鸮士兵照顾起居。有合用时,他穿起龙袍便是一代天子;无闲事时,他独在房中看书习字。元凰有时候觉得郢书自从来到他身边以后变了很多,乔装打扮起来愈发随心所欲;有时候又觉得郢书一直都是初见时荒山中小木屋里的那个质朴安静的青年,怀着一颗充满感激的赤子之心,心甘情愿地去走别人替自己划定的道路,直到尽头也不曾后悔。——当然,这些都已经是后话了。
其实西佛国边境的僵持对峙,不像北辰胤这般轻巧便宜,也没有朝臣们想象的那般困苦不堪。楚王孙穷尽十酋国力,又常年在中原招兵买马,此次所率大军号称十二万,实际只有十万余人,虽也事先经过甄选演练,毕竟是四方人口拼凑而成,不如北嵎士兵上下齐心训练有素。更何况此次出征打着夺取西佛国土,以利活佛再世的旗号,在十酋国内非是民心所向。许多壮年男子都是被强征入伍,心底并无战意,比起众志成城的北嵎士兵,气势上便短人一截。这样的军队看似威慑八方,实则外强中干,对上目前驻守北嵎边关的约四万人马,人数固然胜出一倍,但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老谋深算的楚王孙自然清楚这一点,也并没有打算依靠这支军队攻下北嵎。盘踞在西佛国边境的十万人马只是他牵制北辰胤的障眼法,以此分散聚于赤城的北嵎军力,另有十万精兵藏于十酋国内伺机而动,才是他真正倚赖的军事力量。楚王孙潜伏北嵎皇城多年,收罗情报无数,知道经过元凰夺位后的一番退军还耕,北嵎全国的兵力大致在十二万左右,常驻京畿可供调遣的约有九万,剩下的四散各处关卡,无法迅速集结。现在京城附近的九万兵马,三万随北辰胤调往西佛国,剩下六万护卫赤城。只要这两方兵马无法汇集一处,以楚王孙手上总共二十万的兵力,便有把握将他们分散击破。
楚王孙的如意算盘并不到此为止。他当年借口迎娶十酋公主,趁机修成金银双掌称霸江湖,数年之后被武功反噬,未老先衰,而今寿命所剩无几,眼看就要作了一把黄土。拥有越多的人越是惧怕死亡,楚王孙也不能例外,他偶然从古书上读到北嵎龙气可以返老还童起死回生,便抓住这飘渺希望不肯放手,殚精竭虑地要将龙气据为己有,甚至不惜牺牲亲生女儿——对他而言,别人的生命再是精彩幸福,都比不得自身哪怕苟延残喘于世。前次他棋差一招,没能从元凰那里打听到龙气的具体埋藏位置,后来听说只要北嵎亡国,龙气便会冲破地脉,飞升天际,觉得如此一来虽然未必能即刻吸收龙气入体,总算有迹可循,好过现在大海捞针茫然无索。
他趁着北嵎军队无法适应的严寒气候一举入侵,动用了积聚已久的全部力量,所寻求的回报绝不仅仅是击败北嵎军队,而是要踏平北嵎皇宫。在现今的局面下,他若是取道西佛国攻往赤城,势必要遭逢一场恶战,非是上上之选。因此他计划陆续暴露一部分的隐藏实力加入战团,让北辰胤相信他已经亮出最后底牌,然后迫于双方实力悬殊,从赤城调兵支持。一旦北嵎的主力军队离开赤城,楚王孙便可将其拖在西佛国边境缠斗,同时派出剩下的精锐部队日夜兼程,绕道包抄已成空城的北嵎都城,不费吹灰之力将其拿下。——这一调虎离山之计看似粗糙蠢笨,却没有给北辰胤留下其他选择的余地。西佛国边境一马平川无处设伏,两军相交只有硬碰硬的血肉横飞。四万守军能够抵挡多少敌人,楚王孙同北辰胤一样心知肚明。若是十酋增兵至十五万,北嵎守军势必全军覆灭,除了再向朝廷要人之外别无他法。
十酋兵力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增加,赤城朝中亦开始接到西佛国边境传来的求援文书。军情十万火急,元凰却没有立即表态,而是将狄宣入御书房中私下商议。狄不是个多话的人,也不喜欢卖弄聪明,习惯立在一旁静候着主人的命令提问。元凰翻开新收到的军情题本读了一遍,用手指压住页脚,抬头询问道:“若要让人觉察不到城中兵力增减,在表面维持赤城的寻常军备操练,需要多少人马?”
“三万。”狄思索片刻,慎重补充道:“……两万五千,或许也可。”
“两万五千……原来如此。”元凰沉吟着,手指在纸上寸寸移动:“并肩王临去前亦说过两万五千之数。而如今他信上索要援军,只给赤城留下两万人马,又未说明何时需要——想必求援书信只为安抚军心,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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