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之,迟迟不肯下旨催他回转,便是玉阶飞明了他真实意图的明证。他对玉阶飞的判断力向来极有信心,因而虽然心存芥蒂,仍然在出征之前应允了北辰泓要血的举动,却没想到北辰泓当真不顾大局步步紧逼,居然以长公主的身份请求再次大殿滴血。
其时边关军权尚未完全巩固,不宜就此抽身,然而事有轻重缓急,皇城此时非回不可——大殿滴血一旦成真,元凰身世再也隐瞒不得,立时便有杀生之祸,全无转寰余地。北辰胤将手边密函放落,正要唤人传令,铁常焕便在帐外求见,说是才得到皇上的军令,不知何故急招他二人回城,想必王爷也已经收到手谕。北辰胤淡淡答道皇上急招必有原因,还是早些回去的好,铁常焕自然点头称是,退出帐外安排。北辰胤于是当夜转手兵权,留下萧宇镇边,又令夜非同皇城五千精兵随行,翌日一早拔营回朝。
元凰传唤甚急,北辰胤星夜兼程,马不停蹄,三日工夫便抵城外。他同铁常焕一道入宫面圣,却以军马需时整顿修饬、不宜即刻入城为由,留下夜非领兵驻守城外,以期策应。铁常焕对他留军自救的企图看得真切,却故意装作一无所知,一面向北辰胤进言停兵城外恐惹人非议,一面感慨元凰思虑周全计谋深远——元凰治罪北辰胤的打算,已在前日给他的信函中说得一清二楚,特地光明正大地派传令官送来军中,反而不会引起北辰胤的怀疑。元凰在信中详细写明,要他主动告知北辰胤收到手谕,而后留意北辰胤对军中事宜的变动安排,若是北辰胤带军围城,也只作不明其中道理任由他去。铁常焕依照信中指令按部就班行来,北辰胤果然对他全无疑心。——也不知元凰在给北辰胤的信函上写了些什么,能让王爷慌得顾不上边关兵权,这一连串布局环环相扣,竟能将北辰胤的思虑算计其中,不禁让铁常焕频频感叹元凰年纪虽轻,察人之能却已远在他父皇之上。
元凰在御书房见过他王将二人,问了几句寻常话,安慰了铁常焕的丧子之痛,又将他们的彪炳战功褒扬一番,随后便让铁常焕先去休息,只留北辰胤独对。铁常焕告退以后,元凰屏去下人,先以另一件无关事情开口:“前次扮成琴师的刺客听说已逃往中原境内,皇叔熟悉中原人脉,帮朕留意一二吧。”
“啊,臣会去查问。此贼孤身一人,成不了气候,皇上放心。”北辰胤中规中矩答道。元凰点点头,显然意不在此,说完这句话后沉默下来,漫不经心地掸掸衣袖,眼神闪烁不定,示意北辰胤在右手檀木椅上坐下。北辰胤料想元凰是被长公主滴血之事搅得心神难宁,不疑有他,谢恩之后,转身走去椅旁。这时只听背后一声欲言又止的轻叹,回身赫然见到元凰已经垂首跪倒在地,肖似眉姬的薄唇紧抿,喃喃间柔声吐出“父亲”二字。
北辰胤一生之中,屡屡处于风口浪尖险象环生,然而心头最为慌乱之际,却莫过此刻——他并非不想早日与元凰相认,也数度打算过要寻合适机会向元凰说明当年原委,但每每为了元凰的平安快乐着想,决定将孩子暂时瞒在鼓里。他总以为由身世错乱所带来的压力烦恼应当由他独自承受,即便不可避免地要将元凰卷入其中,也当尽力为爱子分担排解。他以往所设想的告知元凰真相的情景,总是在局势安稳之后,二人相对而坐,慢慢把话说开,全没有想到元凰竟会选在这个时机,率先开口点破。今日元凰的一声“父亲”,猝不及防,在他刻意压制的波动情感中投响一枚炸雷,将往日的冷静自持震至四分五裂,残骸凋零。北辰胤失了镇定,不自觉倒退半步,险险被身后椅腿绊倒。沉重的檀木坐椅被推得偏离了原来位置,摩擦在地面发出轻微刺耳的响声,将房中凝滞的粘稠空气一分为二。他俯视跪在地上的元凰,内心虽然翻江倒海,思虑明晰却是不减平时,父亲这两个字在他私心里固然期盼已久,就当今局势而言却绝非明智举动。不论元凰出于何种考虑,此时相认百害无利,纵然从此之后再无共享天伦的可能,直要将秘密埋入坟墓,北辰胤也不愿因一时心软松口,害了元凰。他无意识地垂下眼睛,不敢去望元凰,甚至不敢伸手搀扶,而是站在一旁,貌似不解地问道:“皇上何故如此,平白折煞臣下。”
“父亲莫要再瞒孩儿。”元凰抬起头来,脸色苍白。他跪下去的时候很是紧张,甚至忘了皇室礼仪,衣服下摆被膝盖胡乱压住,在关节处起皱成团:“早在出城试炼时候,孩儿便经由楚华容知道了真正身世;后来大殿滴血,父亲巧换琉璃,孩儿也在事后有所察觉。只是害怕辜负父亲十数年来谋划苦心,迟迟不敢相认。”
“楚华容信口开河,皇上怎能为她所惑。”北辰胤踏前一步,语调如常:“皇上确是先皇子嗣无疑,不可自坠身份”。他说完躬身去扶元凰起身,元凰攀住他的胳膊,张开手指,将他伸到面前的手掌牢牢扣握,力气大得几乎要把北辰胤拉得一同跪倒。
“父亲若不认我,孩儿便不起来。其实长公主验血一事是孩儿故意放出的风声,目的就是在今日相认。”元凰说完这句声音已带了哽咽,倔强地咬住嘴唇,眼中几乎泛出泪来:“我原本想,父亲为扶我登基,不愿相认,我也当装作毫不知情,一辈子叔侄相称。可是……孩儿那日读到铁将军为铁峰原一事送来的书信,虽是自责请罪,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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