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我还是忍不住几分激动,一头奔去自家住过的山d看看,石头床还在,吃剩下的法咒书也还散在d口,仿佛无人离开过。我左摸摸,右摸摸,不时转过头对小白微笑。他背着手,也笑嘻嘻地看我。从前数百年岁月,记忆中如梦如织。
我问小白,“其他人呢?吃饭时间到了吗?”
他摇摇头,“这几十年,大多数族中成员都搬去了人间居住。更舒适,也更有利狐族的壮大。只有长老会和受训族人留在这里。”
他遥望山峦中空蒙云色,“说不定有一天,我们会和人类彻底融合吧,谁知道呢。”
那声音中有淡淡惆怅,说不清滋味的叹息。
和人类融合。听起来是很好的。但是,真的融合了,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走过去靠在他身边,眼前广袤世界,极目无穷,是只属于狐族的万年胜景。虽然冷清,却庄严无垢,凛然荡然。我想起来香港街头摩肩接踵,无穷无尽的人,为一百块钱撕破脸皮的家庭妇女,被抢劫后倒在地上慢慢死去的受难者,消磨罢了毕生精力被一脚踢出门的小职员。
我忽然打了个寒噤。我是狐,从未真正领略人间疾苦,亦未曾投入,与之同甘苦,我只是旁观,路过,看一眼,便离开。一切牵挂,不过是因为我娘。那个认识生物里,唯一真正纯净无瑕的。不因其他。
握住小白的手,我一时心乱如麻。这时候远远山谷回音,传来秦礼的呼喊:“白弃,你爹叫你带南美来选命池。”
选命池在狐山之顶,与我们想象中的天界最接近所在。其实并不是一个真的池。
那里建了一座通体雪白的四方建筑。只有三面墙,没有顶盖。建筑中孤零零矗立一根同样白色的窄柱,柱上有一个可容一人盘腿坐下的广口容器,也就是真正的选命池,由四种颜色的不知名金属拼成,金,黑,紫和白,也正是族中四大姓氏的代表色。
那容器平时都是枯干的,但是每隔七百年,就会莹出湿润气雾,萦绕四周,渐渐聚成水滴,滴落在容器底。这就是狐族命运走向即将变化的先兆,必须立刻派出族中银狐使者,前去九乌神殿炼化六神,在容器中的y体漫出边缘之前回到狐山绝顶,同时全体族人齐聚,长老会开大祭典,祭祀仪式过后,选命银狐端坐池中,须臾有天降异象,解读出的玄机,即代表狐族下七百年的命运指向,使之谨从,招福免灾。
这个选命指南,我是从选命殿外的铭文上看到的。跳起来看那柱上容器内的y体,果然渐渐要满了,无时无刻着,哗哗声像一种急切的嘶叫。
我抱住柱子,头凑在顶端沉默地看。清清如水中云卷云舒,一眼见底,恍惚又包含三界十方。也许是我睁眼太久疲倦了,竟见到水底有血浆如熔岩,咕嘟咕嘟冒出来。急忙一眨眼,又似是虚幻。
这个样子的我,可以选命吗?选出来的,又是什么注定的凶命,会事前引发非人世界的惶恐,连海外的生物都震动,要来与我为难?
门口传来一声叹息。
我回过头去,那个熟悉的影子虽矮小,却有沛然之威,是我当年调皮时候望风生畏的对象,不过,眼下迷惘无极,看到他,生出来倒是一股依恋,半点安心。
我奔过去请安,“白老爷,您身子可好。”
狐说(27)
发须皆作雪色的紫狐老头,五官和小白像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神气还是跟往常一样严肃,他背着手,身上长长的紫缎大麾扣子扣到了喉咙下,果然军容严整,一世到老。看着我抬抬下巴,表示回了礼,绕着选命池走了一圈,才开口问:“刚才进来,我看你脸带惊恐,看到什么了吗?”
我如实禀报,他又叹了口气,“你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兆像吗?”
我也如实摇头。白老爷顿时恨铁不成钢,“银狐啊,你是银狐啊。”
换了几十年前,我一看他这个表情,立刻就要脚底抹油,走得越远越好,否则多半被他的雷动咒打得背上一溜焦黑,跟块叉烧似的。不过现在我躲无可躲,非得硬起头皮问一声,“嗯?”
他看我一眼,十足是亲子鉴定中心门口那些混蛋男人的模样,“银狐最通灵,知凶吉,辨运程,预言前后五百年大势,怎么到你这一代,天赋全失?”他连连顿足,跟谁欠他二百银子似的,“亏我送你到人间磨炼,希望人类所创造的险恶世情能让你觉悟。现在看来,全无用处,天意啊,天意啊。”
什么?送我到人间磨炼?敢情我中那个风疾咒是蓄谋已久的?白老爷看来豁出去了,一瞪眼,“废话,否则吹得你那么好,刚刚好脱形化体,我一巴掌扇你去南极冻半年省事多了。”
老头火气真大,手段也够狠,扇去南极冻半年,不怕我吃得那里的企鹅断子绝孙吗?顾不上提闲话,我苦苦纠缠,“白老爷,你送我去磨炼,为了什么呀,早点说清楚,我不是好对症下药?”
他大喊大叫:“选命啊,就是为了如今的选命啊,你顽固愚钝,数百年修炼后尚不能明世事,知吉凶,怎么选,怎么选?”
他好大一个头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杀气腾腾一串问题,问得我们两个的眼睛都蓝了,我一步一步往后蹭,只要白老爷手那么一动,我就健步如飞跑路,哎呀,我知道为什么小白的飞天术练得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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