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太阳又恢复了暴君的面目,毒毒地灸烤着大地,刚才降下的湿气一会便蒸发了。麦田象一个巨大的桑拿房,考验着人们的忍耐极限。想起自己整天坐在单位的凉房里吹着风扇还嫌热,现在想想那真是神仙生活了。秀兰不紧不慢地割着,身后摆了一绺绺的麦子。茂生一手捶着后背,一手拿镰在前面乱扫,然后再拾起来,不想这样干更慢,于是闷下头一阵猛干。秀兰走了过来,看见麦秆上有血,看时,原来茂生把手割烂了,自己还不知道。她心疼地给他用手帕包上,说什么也不让他再干了。这时父亲和母亲都在装车,茂生便过去给他们帮忙。
晚上回来的时候已是午夜时分,天快黑的时候茂生还觉得很饿,这会却什么也不顾了,倒头就睡,连脸也不想洗。秀兰把饭做好后叫了几次,茂生眼皮重得就是睁不开来。
第二天天不亮,他们又出现在麦场里了。
四十六(4)热闹的打麦场
各家的麦子收回来都堆在场里,一座座的象小山一样,麦场里于是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他们在那里打麦d,捉迷藏,玩坐“飞机”,溜马马。有的孩子经常便忘了回家,在月明星稀的晚上,听母亲一声声的呼唤,孩子不知坐在什么地方已睡着了。麦场的边上有一棵大核桃树,几个人也抱不住,树冠大的遮了半个麦场。麦收的时候核桃正在成熟,孩子们于是抱着光溜溜的树身爬了上去,满树都是叽叽喳喳的声音,象小鸟一样。一个孩子玩得正高兴时从树上掉了下来,半天哭不上来,急得大人连哭带喊。后来,大人便经常守在树下,不让孩子上树,树上的核桃终于才得以最后成熟。
茂生家的麦子就堆在核桃树下,天不亮的时候秀兰和公公便来了。他们先把麦子刨开,然后用木杈一点点地把麦子斜栽起来,以使阳光能充分照s,快速干燥。麦子栽起来后有一人高,蓬蓬松松的,牲口一进去便踏平了,碌碡吱吱纽纽地转着,茂生牵了缰绳,秀兰在后面用筛子拾粪。碾过几遍后便要重新翻腾,麦草的碎末便扬了起来,呛得人睁不开眼睛。
性急一些的人早早就碾完了,已经开始搭秸。豆花家地多,加之连偷带抢,麦秸垛便搭得比别人家的大。豆花站在上面指挥着,女儿们一杈杈地把麦草挑了上去,由她负责拨平。
搭秸是个颇有心眼的活,不是每个妇女都会,要眼尖手快,手脚麻利的,能把麦草分布均匀。弄得慢了便会披一身,快了又可能会溜下去,秸垛就塌了。生产队的时候女人在上面搭秸,男人多会跟她开玩笑。有的妇女内急,想下来不好意思说,急得在上面团团转,下面的麦草便扔得更欢,女人忍不住了,便说,于是大家就张开臂膀接她下来,乘机占她点小便宜,悄悄地捏上一把,招得一声“绝死鬼!”的骂声,大家哄然大笑,女人的脸便一直红到了脖根处。
犹记得那一年队里搭秸,豆花中午刚吃过饭便上去了,下面七、八个男人于是暴风骤雨般地把麦草扔了上去,豆花不慌不忙,从容应酬。正在这时,只见她打了个喷嚏,布条做的裤带“蹦”地断了。那时农村人都穿着大腰裤,豆花的裤子一下子便掉到了脚踝处,众目睽睽之下演了一场人体秀,提着裤子从后面便溜了下去,羞得几天没好意思上工。
碾场的时候最怕来雨,如果起不及时,便会塌场,麦子要重新晾晒,再碾时也不容易脱粒。有时y雨绵绵,一下就是十几天,麦子便会长出长长的青芽,庄稼人急得眼里冒烟,却无可奈何。
茂生家的麦子还算顺利,碾了两天就完了。每天收工时天都黑透了,茂生累得一塌糊涂,一挨炕就睡,叫吃饭也不起来。
就这样,一周时间很快便过去,茂生才突然意识到,几天了竟没来得及和妻子温存一下!
四十六(5) 同居
那天中午茂生也看见了麦娥。她穿着厚厚的棉袄在滚烫的柏油马路边坐着,怀里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布娃娃,嘴里念念有词。秀兰说我经常能见到她,有时在县城的大街上,有时在塬上的公路旁,她有时不穿衣服,有时却穿得很厚,看来病得不轻哩!茂生的心沉沉地往下拽,拽得他快要窒息,便用一只手捂在那里,不敢再看,却又不由自主地走到跟前——毕竟那是哥哥的女朋友,如果茂民现在还活着,说不定他们的孩子都大了。
麦娥痴痴的看着他笑,眸子里依稀可见往日的温存,一瞬间却逐渐灰暗,逐渐冷漠,迷迷茫茫地失去了方向,在围观的人身上乱扫,猛不丁就大吼一声,把大家都怕了一跳。秀兰拉了他的手,很用力地牵着他走,身后传来歇斯底里的叫声,茂生忍不住又回了头看,眼睛里竟有一些湿润的东西在晃动。
一只杜鹃尖叫着飞了过去,象林中的响箭,重重地撞在茂生的心上。
临走的那天茂生跟父母商量了一下,决定带秀兰到厂里住几天。秀兰听了非常高兴,一路上兴奋得问这问那,茂生也心花怒放,感觉天比往日更蓝,山比往日更青,水喝上一口也是甜滋滋的,美在心里。可回到厂里他却蔫了——茂生和小曹住在张工的办公室,他跟秀兰晚上住哪?最后还是几个女工把她带走了。
在宿舍里,秀兰显得很拘谨,一晚上都没脱衣服。一群女工不停地问这问那,她听不懂陕北话,只有一笑了之。第二天,小曹主动搬了出去,让他们住张工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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