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天良说:“不用了,我们认识,上次我在省里开全省乡镇企业工作会议时……”他很不放心地看了黄以恒一眼,下面就没再说下去。
郑天良走进“蓝湖宾馆”的一个套间里,外面的秘书先向里间通报,过了一会,郑天良看到了梁邦定书记从里面出来了。梁书记对郑天良多此一举地说了一句:“魏书记在等你。”
郑天良跟魏廷旺的会面很简单,他们先是聊起了省乡镇企业工作会议的精神如何实施,然后就说起了郑天良那篇文章中的内容,并谈了对马坝乡的认识,魏廷旺说通过一天的调研,马坝乡除了改革的胆识和勇气外,还有一个可贵的品质就是风气正。他并没有谈到郑天良安排的事情。
魏书记在那次全省乡镇企业工作会上之所以认识了郑天良,是因为几年前他在《江淮文论》中看到了那篇文章中的观点并记住了郑天良的名字,魏书记在翻会议代表名单时无意中看到了郑天良,就让工作人员找来见一下。那次在会上见面其实是相当草率的,甚至是没什么意义的,中午散会的时候,与会人员都
在赶着去吃饭,会议工作人员将郑天良带到魏廷旺书记面前,魏廷旺只说了一句话:“你就是郑天良?你的文章我看过,很有思想。”然后就象征性地跟郑天良握了一下手,郑天良紧张得正不知说什么好,魏书记已经走了。郑天良会后都忘了这件事,甚至都记不起来魏廷旺的名字与相貌之间的关系了,那次会议去了很多书记省长,那年代电视少看的更少,他将名字与人经常对不上号。
魏廷旺结束考察调研后一个星期,郑天良出任合安县人民政府副县长。
黄以恒一次在闲谈时对郑天良说:“魏书记对你一直很关心,所以这次来合安,我跟梁书记谈到你到县里来工作,他非常支持。”
郑天良笑了笑,未置可否。
县政协杨主席一次在院子里碰到郑天良,他说:“魏书记在会上把你的话当作是最高指示一样来传达,可见你们的关系肯定不是一天了。小郑呀,还真看不出来。”
郑天良同样笑笑,不作正面回答。他曾经对许多人说过:“魏书记跟我只有一面之缘,只说过一句话。”对方都说:“你这样否认是没有什么意思的,怕我们沾你光,是不是?”郑天良越否认就越说不清楚。
在黄以恒等县委县政府成员面前,他已经没有必要避讳他和魏廷旺之间的私人关系。
有一点,他告诫自己,他进县政府是来干事的,不是来做官的。
7
将妻儿老小搬进县委大院的时候,这一年夏天已经来了。县委大院南边是三层的办公楼,北边是宿舍区,二十几个带院子的平房里住的都是副县级以上的领导。县委大院里树很多,半个多世纪的法国泡桐饱经沧桑,就像一个老革命家一样,撑出一大片浓荫,铺天盖地,让郑天良这些革命后代们坐在树下乘凉。
我敲门进去的时候,耿天龙手里提着鸟笼子正在院子里跟笼中的鹦鹉对话,耿天龙教鹦鹉说“为人民服务”,鹦鹉张着坚硬的嘴说“为人民糊糊”,耿老将我带进屋里,给我沏上茶,递上烟,然后在沙发上坐下来聊天。他指着鸟笼子里的鹦鹉说:“教它讲‘反腐败’,没一个星期,会说了;而‘为人民服务’教了三个多月了,它还是跟我说‘为人民糊糊’。它糊我,我就糊它,这个星期我就不给它喂玉米,只准吃粗糠。”
耿天龙对我的到来总是很欢迎的,他很寂寞地生活在河边的这座小院里,儿女都不在身边,以前的部下都不来看他了,感叹世态炎凉的时候,就常常陷入到对往事的回忆中,他说当客气气礼貌有加,找他批计划的人讨好地说着谄媚的话,像蚊子一样叮住他。他叹了一口气:“在台上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叫领导艺术,退下来后,我才悟出来,当官跟唱戏一样,以台上能唱戏和有戏唱的时候,表演得跟艺术一样,就有人鼓掌喝彩;下台后台没戏唱的时候,一卸装,既没有人喝彩,艺术也没有了。时间一长,人们还要为新上台表演的人喝彩,老戏子,人老珠黄,就像一串报废的钥匙,就被人忘了。想起来当官真没意思。”
耿天龙基本上靠回忆过日子。所以我让他回忆往事,他总是兴致很高,往事如同一把刺刀,也如同一枚勋章,耿天龙抚摸着刺刀和勋章脸上的老人斑涨得通红。这时候,我就想,一个人没有历史就好了,但没有历史的人只能是死在腹中的胎儿或人工流产的一团血晕。
人逃脱不了历史对他的定义。
我问耿老,“我舅舅怎么想到要把你送到大牢里去?我觉得您是一个非常随和的人。”
耿老说:“上次我跟你说过,我的问题在今天看来根本就不是问题,但被郑天良着提前一年半退休了。他要把我送到牢里去,结果我没去他去了,还丢了性命。”
我说:“这个绝妙的讽刺说明了什么呢?我想向您老求教。”
耿老说:“在中国当官,脑子一定要会拐弯才行,也就是要会用马克思主义的唯物辩证法思考问题解决问题,这两年找到我向我道歉的时候,我就跟他讲起过,比如说,为人民服务是对的,但反过来如果人民不为你服务,这种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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