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咖啡果然做的很淡,很烫,合范妮的胃口,还有两块黄油曲奇放在杯子边上当小点心。学着鲁的样子,她也没有往咖啡里面放糖。范妮将身体软软地靠在椅子背上,头发上感觉到阳光的温暖。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坐到咖啡座里面,居然感觉十分自然,她就像是他们中的一分子一样的自然。她抬起头来,天上那温柔的碧蓝色,这是在上海看不到的。大都会博物馆里面,那些画天堂的画,尽是这样的蓝色。
在梦里,下楼梯的时候,常常像飞,一跳,就是七八级,往下跳的时候,好像就要摔死了,但是,自己的脚总能像皮球一样轻盈地点在地上,然后再接着往下跳。梦里总是神奇的。范妮想。头晕晕的,望着天,也像是在梦里腾云驾雾一般。
鲁在断定范妮不是开玩笑以后,说了“io。”他不小心把咖啡渣倒到垃圾袋外面,忘了关窗就出门了,那天弄破了避孕套,都说“”。
鲁的蓝眼睛直直地看着范妮,里面一点表情也没有,就像蓝色的玻璃球,一样的冷,一样的硬,一样的警惕,玻璃因为自己的易碎,有种天然的警惕和自卫。范妮不敢相信鲁的眼睛会变成这样,她又以为自己只是在梦里。
“你想要怎样?”鲁问。
范妮瞪着眼睛看他,想不出他怎么可以问出这样的话来。
“留下这个孩子是不恰当的。”鲁显然是怕范妮听不清楚,而换了像老师在强调什么的时候才用的咬文嚼字的口气说话,“恰当,你听得懂这个词的,对吗?因为,我们并不能够保证,给这孩子稳定的生活,我们自己都还没有稳定下来。”
“是的。”范妮缓过神来,说,“是这样的,还没有稳定。”
“我们的将来还很长,现在固定也太早了。”鲁打量着范妮恍惚的脸色,又说。他吃不准是不是范妮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你理解我说的话吗?懂吗?”他一字一顿地问。
“是的。”范妮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我甚至并不知道自己这辈子想不想结婚,不是指跟你,是指跟任何人。结婚对我来说太复杂了,责任也太大了,太古典了,我没有想好,没有准备好生活在这样一个轨道里,养家,从银行贷款买一栋房子,和汽车,然后花三十年还清贷款。”鲁说,“现在我讨厌这样的生活方式。你是知道的,我从来就讨厌这种生活方式。你听懂我的话了吗?”
鲁看范妮一直垂着头,一点反应也没有,突然生起气来:“你能不能看着我,让我明白你在听我说话,而不是在和一段木头说话。这难道不是我们两个人要共同面对的事情吗?”
范妮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鲁。
“你听懂我的话了吗?”鲁再一次问,他发现范妮的眼睛冰凉的,好象事不关己。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结婚。因为不能结婚,所以不能给孩子稳定的生活,所以不能要这个孩子。”范妮平静地说。
“是的。这是理智的想法。不光是为我想,也是为你想,你也有许多事要做,也不可能就这样做一个妈妈。”鲁说,“是不是?”
“是的。”范妮说。“这也是我想说的。你连爱不爱我,都不能真正肯定,我怎么可能和你结婚呢?”
范妮用悲伤和恍惚的样子,说出来那么平静和理智的话,这让鲁很吃惊。他嘟囔着说:“我有的时候不懂婉转,但我一定是诚实的,所以,要是我说话的方式伤害到你了,请你原谅我的直率,我不是故意的。”
“不,不不,你并没有伤害到我。”范妮否认说,“你没有。我们来自这么不同的背景,要是不能诚实说话的话,我们之间是永远不能互相理解真正的想法的。”范妮转开眼睛说,“我和你一样,没有准备要和任何人结婚。”
接下来,他们俩商量了怎么去医院做流产手术,美国的有些地区,妇女不可以做流产手术,按照宗教的观点,流产手术等于是杀婴,但是在纽约可以做流产手术,只要是怀孕妇女本人的意愿。鲁问范妮要了她的医疗保险看,发现范妮的保险里面并没有包括流产的保险,所以她得自己付这笔手术费。
第四章 你在地毯下面藏着什么(11)
鲁说:“我会付这笔手术费。虽然我们两个人都有责任,但到底我不能为你分担痛苦,由我来分担经济上的支出,这样比较公平。”
“再说吧。”范妮说。
鲁站起来,去烧咖啡喝,他显然松了一口气。
范妮站起来,到浴室里去吐。奥地利咖啡强烈的香味,竟然现在也闻不得了。她关上门,大大地张着嘴,努力不发出一点呕吐的声音,一阵阵的呕吐,胃像破了一样的疼,范妮吐出来了下午的那杯牛奶咖啡,它们现在变成了一些散发着牛奶腥气的汁y,混合在咖啡的气味里,酸腐刺鼻。
范妮吐完,冲洗干净马桶和地上溅出来的污渍,将浴室的窗户打开,让呕吐的气味散出去。她站在窗旁边,等着那气味散干净。这时,她又听到了呖呖的水声,好像下雨的声音一样。现在范妮知道那并不是下雨,而是维尔芬街上的石头喷泉在流水。她又看到了镜子前的架子上鲁的电动牙刷,还有自己的牙刷,还是从上海带来的牙刷,牙膏也是,那上面有十分亲切的中国字:上海防酸牙膏。
直到浴室里什么气味都没有了,范妮才收拾好自己,走了出去。
鲁正靠在浴室外面的过道上等她,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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