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你还没吃中午饭吧?”秦安媳妇说:“你们吃过了那就算了,我也不饥,秦安是不知道饥饱的。”过去摸了摸秦安的头,把秦安嘴边的涎水擦了,说:“你瞧这瓜相,叔和婶来了也不会招呼!”四婶说:“话好像是少了。”秦安媳妇说:“来人不来人就是瓜坐着。饭量倒好,你给他盛一碗,他就吃一碗,盛两碗,吃两碗,你不给他吃,他也不要。”四婶说:“这就把你害糟了!哪儿弄这么多柴火?”秦安媳妇说:“水华砍了他院墙外的桐树,给我了这些柴火。”四婶说:“他把那棵桐树砍了?去年雷庆想买那棵树做家具,水华就是不卖,说留下给他将来做棺板呀,他咋又舍得砍了?”秦安媳妇说:“他把树卖给西山湾人了,明日一早,他人也就跑啦。”说完了,又小声说:“这话你知道了就是,不要给谁说。”四婶说:“跑哪儿去?”秦安媳妇说:“你还不知道清理欠账的事吗,两委会把会都开了,欠账的还不起,已经跑了三个人了。水华害怕他一跑这树保不住,把树就砍了。”夏天智说:“欠钱还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跑啥的,跑了和尚跑得了庙,能再不回清风街啦?”秦安媳妇说:“理是这个理,可拿啥还呀?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谁要来,谁把秦安领走!”四婶说:“你家也欠着?”秦安媳妇点了点头,说:“欠得倒不多,可就是一百元钱我也拿不出呀,秦安是这样,能吃能喝,天天又离不了药,钱都得从粮食上变么,咱又有多少粮?”四婶眼圈就红了,她不让秦安媳妇看见,说:“你还把他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秦安媳妇说:“你还说干净呀!你不知道,顿顿吃饭像娃娃一样得给他系围裙,拉屎拉n也把持不住,这前世里做了什么孽了?他受罪,我伺候他着受罪。”夏天智没再说话,坐在台阶上吸水烟袋,四婶和秦安媳妇进厨房里热了锅里的剩饭,端来递到秦安手里,秦安就吃起来。吃完了,也不言传,头勾着又坐在那里。夏天智吸了一阵水烟,忽然说:“秦安,那你还会唱秦腔不?”秦安说:“会。”四婶说:“你咋有心思让他唱秦腔么?”夏天智说:“不唱一唱,把人愁死呀?!秦安,你能唱了就唱一唱。”秦安张了嘴,嘴里满是包谷糁子,唱:“朱君他为我冲锋陷阵,用铁锤四十斤败了秦军。我日后回大梁又添新恨,哎,驱驷马我怎忍再过夷门。”四婶说:“这唱的是啥呀,一句都听不懂。”夏天智说:“是《盗虎符》信陵君的唱段。”秦安媳妇眼睁得多大,说:“他唱起戏倒清楚?!”夏天智说:“那就让他多唱么,一天到黑再不说话,人就瓜实啦。”但秦安却不唱了。夏天智说:“唱么!”秦安说:“完啦。”夏天智说:“我给你起调,再唱!”自己就唱了:
秦安只是傻笑着,就是不唱。夏天智说:“明日我把收音机拿过来,让他听听戏,能唱就让他多唱。”站起来就走,走到院门口了,秦安媳妇还在和四婶说话。四婶说:“啥事都不要在心里多想,车到了山前肯定会有路哩。一闲下来,你就着他走路,逗着他说话。中星他爹也不是病了老长时间,还是一个人,不也熬过来了?前几天我见了他,他给自己算命哩,我也让他给秦安算算,他说秦安没事,这四五年里都没事。”秦安媳妇却呜呜哭起来,说:“那我就死呀,他还要活那么久,我咋受得了罪呀!”
两人出来,夏天智说:“那媳妇咋能说那话?”四婶说:“她也可怜,实在是撑持不了了,人常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是媳妇哩。”两人说话着往回走,天就黑了下来,街上虽然没路灯,家家的门道里却透着光。白恩杰又拉着叫驴出来蹓跶,驴声昂剌昂剌地叫。水华似乎也在前边的商店里买什么东西,夏天智才要叫住水华,水华却忽然不见了。夏天智说:“秦安也欠村上的账了?”四婶说:“我说不清,反正在实行责任田那阵,村上的东西是让一些人分了或者租用了。”夏天智说:“这世道……”背着手往前只顾走。夏天智和四婶出门,从来不并排走,他总是大踏步在前,四婶小步紧跑在后边。四婶就说:“你走得恁快是狼撵呢?你不知道我脚疼?”夏天智站在那里等候,却见中星他爹和夏风从巷里过来,中星他爹躬着腰,说:“四哥这是到哪儿去了,才回来?”夏天智说:“你们这是到哪儿呀?”中星他爹说:“中星回来啦,他要见夏风哩。”赶来的四婶说:“啥紧事?明日让夏风过去吧。”夏天智说:“中星当了官了,他爹都成了跑腿的,肯定有急事哩。”夏风就跟中星他爹一块走了。
到了半夜,夏风才敲门,夏天智一直在整理着那些脸谱,等着夏风,开了门就问:“说什么了,这么长时间?”夏风说:“他让我明日跟他去市里找市长,市里正调整各县领导班子,他想能提一提。”夏天智说:“你答应啦?”夏风说:“我不去能行吗,他不知从哪儿晓得我和市长熟!”夏天智说:“才当了几天宣传部长?就又谋着升官呀!我就见不得你荣叔,一天y阳怪气的,家里出了个中星,他以为出了个真命天子哩!”四婶说:“能帮上忙就帮么,你当年还不是帮他留在了县上。明日咋个去法?他是有小车呢。”夏风说:“他不会坐小车去的,还不是搭我雷庆哥的顺车?”四婶说:“那就快睡吧,明日还要起早哩。”一家人洗漱了睡下,j已经叫二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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