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我们算扯平了,行不行?”虞连翘的眼泪在眼窝里来回浮动,李想见她抬起手背去擦,便把声音放软下来。他把她搂到身前,说:“你知道我是吃软不吃硬的人,你好好和我说,什么事不行呢?”
虞连翘平静下来,怪道:“你给我机会了吗?”
李想说:“之前,你难道没有一个机会?”
虞连翘愣了一下,这真是她无法解释的事情。便只管低着头,小腿上被蚊子咬出了好几个包,她弓下身子轻轻地挠着。
她隐隐约约感到有些东西是更深的,像是自尊,或者自卑,或说一个更内在的自我,这些是无法完全和另一个人吐露的。就好像一个人不可能真的能把心掏出来给别人看。
她不知道李想会不会有这样的感受。
李想见她垂头闷声不响的样子,便在她背后轻轻一拍说:“不用想啦,我要是真想跟你算旧账,我算得过来嘛。”
虞连翘说:“你不生气就好。”正微笑着,嘴里忽然“嘶”了一声,两脚跳着,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老大,我快被蚊子咬死了。”
刚才,他是气冲冲地拉了她来的,现在又急忙忙地拉着她离开了这个的小河岸。走了一小段,见有冷饮店,李想便带着她闪了进去。
在柜台点了饮料,两人走到最角落的一张小桌边坐下。
虞连翘问他:“你在北京怎样?待了这么多天,干什么呢?”
“还能怎样,就那样呗。”李想只应了她这么可有可无的一句。正好店员送来两人的饮料,他付了钱,端起来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半,才继续说:“他们两个为我大吵了一架,不过还是没我跟我爸闹得凶,要不是后来他耍狠把我的身份证和护照都给扣了,我早回来了。”
“好好的,你们干嘛又吵?”虞连翘端着自己那杯柳橙汁,让透着冰气的杯身贴在被蚊子咬出的大包上,好让它们不那么痒。
李想没搭腔,身体只往椅背上靠着,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杯子,还没融化掉的冰块碰着杯壁当当作响。
虞连翘说:“有些事嘴上应应他们不就行了,你不懂得迂回战术呀。老是硬碰硬,和他们吵,吵赢吵输心里都不好受,何必呢?”
以前李想接到他爸妈电话时,就一直是没好声气的,虞连翘每次听见也会这么说他一通。此时,李想却是摇头轻轻笑了笑,她是以为他又犯犟脾气呢,其实不是的——
那晚上,李想从机场出来即被他妈妈林芬芳接了回去。第二天睡醒起来,一出房门就看见他爸李剑华气定神闲地靠在客厅沙发上,手握着遥控器正在看凤凰资讯台的晨早播报,身上是白衫休闲裤,显然是刚打完高尔夫的模样。
李想一愣,别人家父母若不在一起是奇怪的,他爸妈却是在一起才奇怪。他心里还在纳闷,李剑华却关上电视,冷眼一瞥,一叠信用卡账单直摔到他脸上来。
李剑华要他解释这些钱是怎么回事,李想却不吭声。很显然,李想的火爆脾气遗传自他爸。李剑华的气很快就上来了,一大笔的信用卡账单是一桩,李想没按他们的意愿读经管专业另是一桩,到后来他撂下狠话说:“你翅膀硬了,什么事都自己做主了,有这本事,还用得着老子的钱嘛。”
林芬芳出来劝,这账单的事原本就是她一时不在意和李剑华说起的。从来在管教李想的事上,李剑华是唱红脸,她唱白脸,只是这次李剑华却是连她也牵连上了。他对着林芬芳冷笑道:“慈母多败儿,你还哪样都够不上慈母呢!你就使劲惯他吧!”战火燃开了,一发不可收拾。
这样的实情,李想是不愿意告诉她的。
虞连翘不满地看他:“你笑什么?”
李想淡淡然说:“咱别提这个了,行吧?这些郁闷事有什么好聊的。”跟着他站起来,抛了句“等我一下”,即往外走。
虞连翘以为他是去洗手间,可他却径直往柜台走,没过一会就回来了。他递了一瓶用得只剩小半的风油精到她手上:“喏,他们只有这个,试试,应该会管点用。”
虞连翘“噢”了一声,旋开盖子,捏着小瓶身先往手臂上抹,口中数着“一个、两个……”,然后弯下身体,继续涂腿上被咬出的包,弓着身抹到腿后背时便有些吃力。
李想见了只说:“脚伸过来。”他让她把腿搁在自己膝上,用指腹沾了风油精,一点一点地抹到她两腿红肿的皮肤上。
墙壁上的风扇正摆着头,时不时地一阵风吹到他们身上。虞连翘用手压着裙角,薄荷和樟脑的气味随着风飘散开来。他还低着头细细抹着,抹过的地方是一丝丝的清凉,虞连翘心中一动,忽然说:“你接下来有没有事,要不我们一起去吧?”
李想没明白,便问:“你说什么?一起去哪儿?”
虞连翘从小钱包里拿出火车票,递给他看。李想一抬眼,票上印的是八月二十一日中午十二点四十从霖州到西安的硬卧中铺。
他奇怪道:“你怎么想起去西安了?”
虞连翘收起车票,语气不大自然地说:“我妈在西安,之前她说了好几次,说想看看我——你去不去?”
李想正握着她的脚踝,听了一愣,很快便笑道:“去,当然去。”
其实,李想和虞连翘心里想的是一样的,他三十号就得去上海,她也要报到开学,能腻在一起的时间实在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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