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说到气头上了,话难免过冲。封先生,你别计较。」寻奴先收了他的疑虑,再对汤国技师说:「总之,沼技师,我们是签了合同的,你也是明理人,就照合同办事吧。」
封先生说了沼技师的回话:「他说之前是因为当家不在玉漕,他们才会代理监工,既然当家回来了,他们可以不管监工的事。」他露出了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鄙夷表情,继续翻说:「可官员走查这事,当家一定得出面解决,若真出了问题,那都是当家的责任。」
封先生越翻越心虚,都红了脸。寻奴体谅他:「你辛苦了,封先生,为难你了。」她看向技师,说:「我会与这名使吏交涉,一切责任,都在寻家,技师只要为我寻家矿工办好学习班就好。」
他们当然怕查。据说,汤国境内的水矿也即将被开采殆尽。銎江的地权易手要是被穰原知情,他们可要失去銎江这块新宝地。
离开前,寻奴再冷静地说:「你我都是共舟的人,希望彼此互相,不要做出让对方难为的事。」
他们离了舟,上了木桩,矿工都担心地看着寻奴。他们将方才那技师的凶样挂记在心上。
寻奴微笑,安抚他们:「没事了,大夥干活吧!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们都苦了,今晚我差个棚子来这儿办饭,给大夥煮个白米拌猪油,还有大盆的熟牛肉,为大家犒赏一下。」
桩上的矿工听了,拍手欢呼,还喊给岸上的同夥听,岸上也是欢笑一片。有人甚至像鱼跃地跳下水去,孩子似的。
寻奴却默默地背离这片快乐的色彩,走回岸上去。毋言紧紧地跟着,眼睛没离开她一瞬。
忽然,寻奴停了脚步,眼神警戒地看着岸上某处。毋言循着看去,发现她在看三个人。这三人虽着矿工的衣装,但脸面手脚都显得太白净了,而他们始终没融进矿工的圈子,最是诡异,只是孤僻地聚在角落,窃窃私语。他们的视线又一直黏在寻奴身上,可一旦迎上去,就像苍蝇似的,嗡地散开。散得太刻意,让人觉得不对劲。
寻奴知道,她被这个叫提刑使的使吏盯上了。
她深吸口气,佯装在看那三人方向的天空,别开眼睛,淡淡地说:「今天天气虽好,可下水还是冷了。」
她同毋言说:「走吧,我们下山,到糕坊,掌柜说今天要蒸出一批糕仔润,我们去看看。」
到銎江上游,他们是让人用山轿子扛上来的,要回城心,倒是可坐舟马,顺流而下。
上了舟,毋言先让寻奴坐上榻,挪来火盆,又将她的鞋袜脱下。虽然擦乾了水气,可她的脚还是被江水冻得青白,毫无血色,他有些心急,不但用火盆烘,更用自己的大手煨暖。
寻奴觉得脚脏,难为情,要缩。「不用这样,毋言。」
毋言却不放,看着寻奴的眼神,深深浓浓的。
寻奴板起脸。「刚刚在江上,你为什麽一直这样看我?」
毋言还是这样看。
「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寻奴看着窗外,说得有些倔强。「你这样太明显了,好像我身上发生了什麽事。」
再看向他,说得坚定。「什麽事都没有。」
然後,她命令。「一会儿入了城心,你先下舟,去叫娇囡,来糕坊见我。那些人一定还跟着我们,别让他们发现了。」
毋言终於垂下眼,眼睛不再那样缠着她。
她松了口气,却没发现毋言的淡漠中,藏着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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