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的熟枫莲瓣,已经全部被她揉尽,地上满是斑斑点点的红汁水。她的手,像刚杀了人似的,血淋淋的。
思想了一轮後,她哼笑一声。如今,她倚靠着她用孩子换来的盛命,得到了她计画谋取的一切,眼中钉一个一个地拔除,建立了独属她寻奴风格的寻家矿业,而她到底恨肃离什麽,她想,这种问题在这大格局的结果下,便显得小家子气了,她不屑去知道。
她走到池边,涮了涮手,边记挂着下回,她得好好提醒毋言,别再问这种软绵绵的问题,她听得也恶心──更不想承认的是,会影响她接收丰硕成果的喜气。
四周很寂,只听得到她涮手的水波声。水里的涟漪扩得很广,直到槽厂北边那口缺洞上,都还看得到隐隐泛着月光的水褶。
连风从哪处吹进,摩娑了何方的莲花丛,只要她看去,总能看见花影摇动。
她从回忆中醒觉後,才发现,自己身处在这麽安静的地方,一点动静,都惹得她屏息凝神地注意。
她的心忽然空了一大块。
在得到那麽多之後,她是不是还缺了什麽?
可她还能缺什麽?她涮着手,恍着神想。
她不富饶吗?不,非常富饶。但她总觉得自己还得拿些什麽、夺些什麽,来填塞这种无声环绕、无人陪伴的孤静。不过,她还有谁能伴呢?她认识的人,不是一个一个被她整肃掉了?就连相依相随的毋言,也被她的冷漠气走了。
她终究又回到了一个人。
她冷冷地笑着,低下头去,看到水池里的脸被荡漾的水波皱得微苦。她心上稍稍一惊,想逃避什麽,赶紧别开视线。
自己从来都是一个人。她连忙对自己说:什麽都没改变,一点都没有改变。
四岁开始,一个人对着淹没家乡的洪荒哭;进了安孤营,一个人惶惶地等着茫然的未来;入了肃家,一个人漠然地面对主母、奴仆的欺压,一个人承担着想要离开肃家的希望与忐忑……
直到遇见那个男人,才不再是一个人──
想到这儿,她又是一躁,涮在水里的手猛力往前一泼,水珠哗啦啦地洒在远处,紧锣密鼓似地打在水面上。
她狠狠地抓着心口,吸了几口气冷静。
一会儿,水池静了,她也静了,她松了口气,跌坐在亭子上,神色有些茫茫。
她真是後悔。
答应那男人,做这件事。
这事,她甚至没跟毋言提起半字,只能独自闷闷地承受只有自己感觉得到的侵袭。而且那侵袭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体……
她爬起身,拍了拍裙摆,看着北侧缺口外已墨染的天色,想自己也该回去了。
槽厂的入口,传来窸窣,接着是水浪轻轻泼溅的微声。听到这声响,寻奴的心松软了些,她想毋言还是毋言,尽管惹他生气了,他还是会回来看顾她。
她也没气了,更不想同他闹脾气、摆嘴脸,便擒着笑,回头面对──
「毋言,你──」
她蓦然打住。
来者不是毋言。
而是一个男人,站在水池里,静静地看着她。
这男人,她怎会不熟悉?
她诧异到喘不过气。「你──你为什麽──」质问的声音特尖:「为什麽你在这里?!」
男人披着散发,穿着惨白的宽衣,脸色苍如纸,她从没看过他这麽病态。可那眼神、那笑容,还是她熟悉的那般炙烈、那般温柔。
她知道这不对劲,她的胸口又开始疼了。她害怕地退步。「你、你走开!」
男人却在水中前进,眼神迷恋地牢捉她。就像当年,他一身赤裸,不羞不畏地朝她所在的岸上走来,只为了告诉她,他们可以不是兄妹、他们可以相爱;只为了奉献一个吻,让她知道他愿将自己的全副身心都交托於她。
但那都是虚无飘渺的记忆,永不成真的过去。
她再喊:「走开──」
男人停步了,开口,沙哑地说:「奴。」
她一身疙瘩泛起。她多久没听到他这样喊她了?不过旬月,她的心竟是惦记着的。
「不要跳。」他说。
寻奴一愣。「什、什麽?」
「要长大。」
她想起面对洪荒的那场梦中,她要逃离的那个人影,还有她始终听得模糊、只隐约记得唇型的话语。现在,她,听清楚了,很清楚。
「等我。」他再说:「你得等我。」
「凭什麽?!我活着只为我自己,不是为了你!」她回嘴骂道:「你要我在你身上刻铭文,就是为了要藉机扰乱我的心智吗?这就是你真正的目的吗?!」
男人安静地地望了她一会儿。她的指控,没有激怒他,却是引得他又往她靠近了几步。
「不要再过来了!」她揣起桌上的烛台,作势要砸他。火烛呼地一下,熄灭了,槽厂暗下,只有北口的月光轻淡地晕染进来。
男人抬起了手,寻奴听到铁链窜动的声音。
一双铁链,栓在男人的手上。她惊愕地瞠着眼看。
「活下去,奴,不要绝望。」
「你到底在说什麽?!我听不懂!」她切齿地吼:「不要再扰乱我了!」
男人仍是那样柔软地用话语抚摸她。「你得好好活着,替我解开这双链子啊。」
他举着手,要上岸了。
她尖叫,把烛台扔向他。
那烛台却穿过他,扔进了池里。
「不要过来!」她害怕地叫:「我恨你!恨得想杀了你,我是个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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