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柯怔怔的看着一轮明月出神,深宵之中一阵寒风透窗袭来,不由打了28激灵,回过头来,才发现丫鬟串儿拿着一件披风走了进来,想给自己披上,杨柯挥了挥手示意不用,转身走到桌边坐了下来。串儿关上了窗,走到桌边,为杨柯倒了一杯茶,递到他手中,关切的说:“公子,老爷一向严厉,但心里其实最疼爱公子的,就算说了什么重话,您也别往心里去。”
杨柯淡淡一笑:“你怎么知道老爷对我说了重话?”
“刚才您在门口送客的时候,老爷叫串儿问话了,打听您今天和娘娘见面都说了什么,串儿回到您是和娘娘单独说了一会子话,奴婢在山门之外等候,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后来老爷又问公子近日都见了什么人没有,串儿回道公子近来只是在家中读书练剑,未曾出过门,也没有朋友来访。最后老爷吩咐串儿将您近来所读的书录一个书单给老爷看看。”
杨柯听了,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朋友来访、朋友来访,是啊,该去访一访朋友了。”
串儿一惊:“公子,奴婢不该搬弄是非,请公子责罚。”
杨柯温言劝道:“你无过,反而有功,对了,何以见得老爷问话你就知道老爷斥责我了?”
串儿松了口气,展颜一笑:“老爷晚上刚进门的时候满面春风,见过两位叔老爷和您之后却满面怒容,又来打听公子近日的行踪,那就是在生公子的气了。”
杨柯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串儿,你就告诉老爷,我近来一直在读太史公的魏其武安侯列传,还有,亏得你提醒,明日准备车驾,我要去会友”。
洛阳城东关外的铜驼巷,西傍洛河,桃柳成行,高楼瓦屋,红绿相间,阳春时节,桃花点点,蝴蝶翩翩,莺鸣烟柳,燕剪碧浪。杨柯此时正端坐在铜驼巷的一家酒楼“归山林堂”的雅间之中,凭栏远眺,日落西山,暮色茫茫之时,家家炊烟袅袅上升,犹如蒙蒙烟雨,纷纷扬扬。正在出神之时,一个白衫文士上得楼来,人未见,声已至:“休烈,此等佳处,你是如何寻到的,再有珍馐美酒,配上这“铜驼暮雨”,当不醉不归啊。”
杨柯站起身,恭恭敬敬长揖到地:“劳动叔父大驾,不胜惶恐”。
白衫文士笑道:“你小子转性了,还记得我是你叔父,以前都是老蒯长老蒯短的,你一封请柬,老蒯我巴巴地绕了半个洛阳城来赴你的宴,今日需好好地敲你一顿”。
杨柯也收起了庄容,一脸的笑嘻嘻:“先叙长幼尊卑,再论兄弟情谊。今日为你预备了山珍全席,陈年老酒,不醉不归”。这白衫文士叫蒯钦,任弘训宫少府,与杨骏是姑表亲,是杨柯的表叔,但他与杨柯年龄相仿,性格狂放,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名为叔侄,私下却引为兄弟之交。
杨柯转头对侍候在旁的串儿吩咐:“快去让店家上酒菜。”
串儿应声“是”,对蒯钦施了一礼,退了下去。不一会,菜如流水般布满了一桌。串儿在一旁为蒯钦殷勤布菜,杨柯不住的劝酒,评点菜品的火候做工,赏玩窗外的盛景,其他的话只字不提。蒯钦连饮了数杯,放下了筷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快说吧,可是为当朝宰辅之事而来?”
杨柯击桌感叹:“未卜先知,真神人也,蒯兄高才,当再浮一大白”。
蒯钦满饮一杯,满脸自得之色:“今日散朝,我与你父亲共驾回程,你父亲言道你不学无术,妄议朝政,还叮嘱我劝导你多读书,多体验世情人心,先扫一室,方可扫天下,所以我才有此猜测”。
听蒯钦说到这里,杨柯和串儿相视一笑。杨柯故意问道:“哦,今日同车,不知和我父亲谈论何事?”
“都怪你,你父亲痛批了你说的一番话,我为你转圜,说休烈学问见识当刮目相看啊,你父亲就恼了,我和你父亲当街就争执起来,不欢而散,害得我中途弃车不乘,步行回家,到现在还腰酸腿疼”。
杨柯为蒯钦倒满一杯酒,淡淡的说道:“我身为人子,父亲有不测之祸,当不避尊者讳,直言劝谏,老蒯你的直言劝谏,却是为自避不测之祸吧?”
蒯钦正酒酣耳热,志得意满之时,闻听此言,刚送到嘴边的一口酒险些吐了出来,一阵大咳,为掩饰尴尬,佯装微愠:“这是何话,我们同气连枝,我老蒯一贯也是仗义执言的个性,岂有他念?”
“我有两句话,姑妄言之,你姑妄听之,出我之口,入你之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身旁的串儿,串儿会意,起身告退,轻轻从外边带上了房门。
杨柯转头直视蒯钦,一字一顿:“第一句话,我试言蒯兄之意,杨文长虽然昏聩,但也还知道一个人无罪不能随意诛杀,他一定会疏远我,我被疏而远离他,可以避免和他一起遭祸而死。不然,倾家灭族之灾就不会很远了。第二句话,是小弟我的想法,他日刀俎之人非杨文长,不看有罪无罪,只知斩草必然除根。且灭族之灾,我等鱼肉如你所言同气连枝,俱在罗网中,安得因为你故意获罪于我父亲就能得幸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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