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晴眼睛看着茶杯,轻声道:“妹妹,虽说现下说这个有些早了,但姐姐希望早早给你提个醒儿,日后你行事什么的,心中也多少有杆秤在。站在我的角度,姐姐是不愿让你迈出这一步的。——姐姐这儿没什么好的经验,教训倒是有一大摞。其中有一条便是,咱们嫁人,不是嫁给一个男人,而是嫁给一个大家庭。有句不上台面的话,叫做买猪看圈。一个男人在对一个女人,尤其是对一个还不是自己女人的女人时,几乎可以伪装成另一个同他本人完全不同的人。虽说处得久了便多少能觉出不对来,但你若是一心觉着他好他对,就算是他将错处明明白白地摆在你面前了,你也是察觉不了的。”
她叹了口气:“姐姐这番话很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意思。确实,我看小柳这孩子也觉得他好,人大方,子活泼,懂得孝敬老人,礼数也周全得体,是个好人家里出来的孩子。然而做朋友和做相公的标准总是不同的,大家都觉着好,你觉着别扭,那也是不成的。所以这条路,只能妹妹你自己选、自己走,谁都替你不得。”
落梅听得满面通红,手上一条帕子绞得跟麻花似的,安晴也不知她听没听,听进去多少,于是自嘲道:“姐姐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好端端的事竟说出这许多不妥来。妹妹听着我这话,莫要不信,也莫要全信,遇事多琢磨琢磨,不吃亏。”说完便去剥桌上摆的干果,这话题就此不提。
落梅轻轻嗯了一声,微抬了抬头,斜过去倚着她肩膀轻声道:“姐姐说的话,妹妹都记在心上了。妹妹心里知道,姐姐是真心实意对我好。妹妹心里就盼着有姐姐这样的人指点我!”话说的真心实意,安晴也知她说得不假。
现在的王夫人其实并不是落梅生母,而是王老爷在落梅三岁那年纳的填房。这位王夫人甚懂得捧杀的道理,对落梅的功课学业俱是不闻不问,什么都由着她的子来,即使小落梅闯了祸也是笑眯眯的,不打不骂。得亏落梅的启蒙先生是个明白人,事事对她严格要求,方才没长歪了去。现在落梅行事说话都是得体得很,王夫人也渐渐以有这样一个继女为荣,只是要娘俩这样掏心掏肺的说话却是不可能的,都生分了这许多年,再做不出其乐融融的假象。
安晴笑笑,轻拍她手臂安慰,心中有种莫名的内疚慢慢滋生,她忍了片刻,终究拗不过自己的子,于是试探着问落梅:“那九日后,我来接你吧?水上蹴鞠是难得的热闹,不去看看倒是怪可惜的,就当是陪姐姐,凑个热闹如何?”看他们俩明明是郎有情妾有意,若是不给个机会就这样拆散了,她自觉像是造了孽一般。好在落梅现下心里有个考量,行事便不会太过冲动。
落梅低头不语,算是默认了。
安晴叹了口气,少女情怀,总是愿意相信自己便是那个幸运儿,什么厄运都不能近身,或是想着,自己的良人定不会如此等等。当年她也是如此,可惜现实并不给她太长做梦的时间。
她是万分希望落梅不会重走她旧路的,万幸魏郢也算是半个熟人,即使两人进一步擦出火花来,也不致没人看顾着,走得太远。更何况落梅的子,远比她当年要冷静理智得多,兴许这一桩就是段天赐的良缘呢?
她碰碰落梅,转而说起明日茶会的事来,几句话勾得落梅一颗心又大半落回布置张罗一类的俗事上,拿着自己拟的单子直央安晴替她审视考虑,莫叫她明日没了面子。
两人对着几张单子低声议了半晌,将明日所需准备的东西都一一拟定了,安晴又帮落梅选好了明日所穿的衣裳,才含笑告辞,由落梅陪着向王老爷和夫人请了安便施施然回去。
回了顾府,含夏跟到安晴房中,期期艾艾地直拿眼神示意有话要说。安晴不明所以,寻了个由头叫屋里丫鬟都出去了,含夏才凑过来轻声问她:“小姐明日要去王家吃茶,打算戴什么首饰去?”
安晴一头雾水:“还没想好,总归是要看着衣服配的,怎么?”
含夏吞吞吐吐:“今日在王小姐房中的媳妇子那,婢子听到一点流言……”
……
安晴险些将桌上的花瓶掷了去,想想还是不舍得,转而猛灌了一通茶水,冷笑着吩咐含夏:“你去,问我娘借一下她那只发梳,就是前几日我给她买的那只。”
不是要玩么?她倒要让她看看,她从沈家学的手段来。
非不能也,实不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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