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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新置的嫁衣已见雏形,接下来嫁衣上面的花纹是重中之重,光是纹样定稿就有是三十几张,细到每一片花瓣都照顾到,而绣制的过程中还需雇主时时对查,不时还会稍作修改,其中繁琐是一言难尽。因而年氏特意让人在府里收拾出一间厢房,让锦绣阁将嫁衣送到府里,再请那几个绣娘在府中住下。
只是其中一个绣娘才住进来不到半个月,就跟锦绣阁的大管事请辞,因这绣娘的手艺非凡,手里的活不是一般绣娘能做得来的,少了她,这嫁衣的工期怕是会延长,所以大管事自是不允,可此绣娘去意已决,故而没几日,年氏便知晓了这件事,跟着叶楠珍也听说了。
年氏当即命人去请了锦绣阁的大管事陆姑姑过来,稍有不悦的道:“我听说那位姓花的绣娘闹着要走,照理这是锦绣阁的事,我不该过问,只是我家三姑娘的大日子眼看就要到了,少不得要多嘴问一问。”
陆姑姑心里一诧,先问一句:“可是那花绣娘不知轻重,对夫人说了什么?”
年氏搁了茶盏:“这倒没有,只不过府里的丫鬟在那进进出出,多少听了些话,这便传到我这边,我还听说花绣娘手里的活绣阁里根本没人能接手,是不是有这事?”
陆姑姑正色道:“夫人息怒,花绣娘前几日确实有请辞之意,只是绣阁并未答应。”
年氏缓缓道:“花绣娘在绣阁已有十多年的时间了,听说早就赎了自己的身契,如今她若打定主意要走,你们还能留得住?”
听年氏这话,陆姑姑便明白这事儿年氏心里都门儿清了,于是只好道:“夫人放心,花绣娘这些年也带了两徒弟,去年就已经出师了。而且花绣娘这么多年,对自己经手的每一件绣品都没有丝毫马虎敷衍,夫人也是我们锦绣阁的老主顾了,对这个想必是清楚的。所以若真留不住花绣娘,她走之前也定会交待好她的两徒弟,绝不会耽误了三姑娘的嫁衣。”
正说着,丫鬟进来报了一句:“太太,花师傅来了。”
年氏点头,那竹帘一掀,就见一位四十左右,衣着简单的妇人走了进啦,瞧着陆姑姑在这,也不奇怪,分别上前见礼。
年氏请花绣娘坐下后,就直接开口问:“我也不跟花师傅绕圈儿了,今儿请了陆姑姑过来,就是想当着陆姑姑的面问花师傅一句,接下来的两个月,花师傅还能不能留在叶府绣制嫁衣?”
花绣娘听了这话,就从椅子上站起身,对年氏歉意地屈身行了一礼,面上露出几分愧疚,目光却很是坚定:“是我给夫人添麻烦了,只是我如今不得不回家一趟,不然……这辈子怕是都不得心安。嫁衣的事,这几天我一直手把手地交代巧姑,她如今的绣工跟我不相上下,年纪又轻,眼神儿好,心思也灵巧,所以嫁衣的事夫人请放心,她如今可以接手我的那些活。”
年氏看向陆姑姑,陆姑姑则看了花绣娘一眼,见她意已决,心里一叹,便对年氏道:“巧姑是跟在花师傅身边最长的一位,手艺确实不错,花师傅教得又用心,如今绣阁里许多重要的绣品也都是出自巧姑之手。上次给夫人那件青金马面裙,上头的花纹就是巧姑绣的,还就张海棠四页屏风也是她绣的。”
年氏对巧姑也有些印象,绣工确实不错,只是这件事她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痛快,也有点不踏实,于是便问:“到底什么事,花师傅非离开不可,再说花师傅突然提出要走,怕是要赔不少银钱。”
“银子再多,若是人没了,也花不着。”花绣娘低低道了一句,然后一声苦笑,“不瞒夫人,我是为着我男人和儿子回去的。我男人以前从过军,如今晋北那边已经打起来了,我心里一直记挂着,听说朝廷从上个月就开始征兵,还命退伍不满五年的士兵重新回去。前几天一个族叔上城来,告诉我说我二儿子也被征了,并且没几日就要走了。我听说后心里就慌了神,他们爷俩这一走,真不知以后还回不回得来,我说什么也得回去见他们一面才行,这一来一回就得十天,一下子走了两,家里婆母也需要照顾,所以……”
年氏听后怔了一怔,才轻轻叹道:“既如此,你交代好这边的事后,就赶紧收拾回去看看。”
“多谢夫人体谅。”花绣娘又微微欠身,然后退了出去。
待人出去后,年氏才问了陆姑姑一句:“我一直以为花师傅是居寡之身。”
陆姑姑叹道:“当年她是被休出来的,总之说起来也是一肚子心酸,是个痴人,这个时候了,也顾不得那么多,定是要回去看一眼,刀剑无眼,说不准就是最后一面。”
年氏心里微沉,按说晋北那边起战事,跟她是没丝毫关系,在如她一样的贵妇人眼里,那边的战事无论是胜了败了,基本都不会影响到她们的日常生活。而朝廷征兵令,也不可能会发到似她们这等人家手里,即便发放到了,也有法子避开,因而,这些事对她们来说,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一点谈资。
但是年氏终究不同于一般的贵妇人,她的不同来自叶明,准确来说,来自叶明在做的事。即便叶明不曾说过,她也不曾真正问过,但是出于女人的直觉,加上十几年夫妻,还有之前叶府遭的那场有惊无险的事,如今她心里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担忧,而这担忧恰恰跟时不时听到北边发生的事情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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