坝却还是显得有些岌岌可危。
大军行至岸边,草丛中忽然潜出一个黑衣人,正是丁未。他向顾惜朝拱手道:“顾公子。”
顾惜朝策动胯下赭白马,道:“你来带路。”
丁未翻身上马,跃下岸滩。
顾惜朝转身面对大军,挥鞭一指:“全军视我马鞭所指而行!”
大队人马紧随其后,江水只抵马腹,平安渡过江去。
顾惜朝随即挥师南下,势如破竹直取黄龙府。
洪水席卷过后的黄龙府,死伤惨重、哀鸿遍野,哭声震天、人心惶惶。未及两日,金兵已击败数万守城辽兵占领黄龙,原本久攻不下的混同江天堑,一战告破。失去前沿要塞的辽国,已现颓败之势。
十日之后,会宁府。
大殿之上摆设的庆功宴酒意正酣,完颜旻满面喜色,亲手斟了杯酒端至顾惜朝面前:“今能一战攻克黄龙府,客卿功不可没,朕要亲自敬你一杯!”
顾惜朝欠身接过,一饮而尽,低声道:“陛下,看来我这颗脑袋是送不出去了。”
完颜旻微微一愣,忆起当日赌约,失笑道:“如今就算你舍得送,朕也舍不得收了!”
两人相视一眼,不由大笑起来。
众臣见他们言笑宴宴,不免有些摸不着头脑,只道龙心大悦,纷纷过来向顾惜朝敬酒。
盛情难却,顾惜朝虽酒量不算浅,觥筹交错之间,也喝了个脚底虚浮。
忽然省起什么似的,他环视殿中,不见一人身影,顿时酒意散了一半。忙假借不胜酒力向完颜旻告退,又费了番唇舌才推脱了热情至极的众人,寻隙溜出皇宫大殿,直奔礼宾馆。
刚推开房门,一道掌风劈头而下,端的是雄浑刚猛、开山裂石。
顾惜朝一惊之下脚步一错,虽然避开了,脸面上却被风尾扫到,丝丝作痛。
“戚少商!你真下杀手?”
紧接而来的第二掌劲势更猛了,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味。
顾惜朝心中恼火,不禁煞气暗涌,一脚踢出。
两人在房间中拳来脚往打得劲风四射,周围桌椅杯盘等物件不免遭了池鱼之殃,连墙壁也破损得七零八落,只差没有顶塌梁折。
顾惜朝酒意未尽消,对招中不免有些恍惚,一不留神险些胸口中掌,气急之下终于忍不住骂道:“痴货!就算进了衙门也得有个说理的地方,你这叫什么,死无对证么?”
戚少商一咬牙,终于住了手,恨然道:“十万生灵都做了水鬼,你做的好事,还用对什么证?难怪你那时不肯我同往,原来早就怀了这份蛇蝎心思!”
顾惜朝冷笑道:“十万人命又如何?别将自己说的真如仁心仁义的大侠一般,当初你在连云寨之时,杀了多少辽人,剑上沾了多少鲜血?如今倒反过来说我涂炭生灵!”
戚少商怒道:“我那是在战场杀敌,你呢?只为一人立功,将满城老幼妇孺的尸骸都做了你登天之梯!”
顾惜朝道:“哼哼!好个在战场杀敌!偏就我杀的是人,你杀的便是贼?既身于战场,人命便是草芥,谁人管你老幼?谁人管你无辜?我不杀人,便要被人杀,你也说说,除了我的法子,还有什么办法能用最小的牺牲攻下黄龙府?你只看到黄龙府的黎民做了水鬼,可曾想到战事拖得愈久,伤亡便愈大?届时辽军反扑,三国混战,死得何止千百万!我以十万人命换取百万千万条人命,孰轻孰重难道你不能分辨?”
戚少商目光如电如炬,字字铿锵:“顾惜朝,你错了!所谓人命关天,没有任何人能规定,谁死了值,谁死了不值,也没有任何人有权利以十万人命换取百万千万条人命。人命,是不能用数字来衡量价值的!”
顾惜朝道:“如今城也破了,人也死了,还能怎样?莫不是你要杀了我,以祭他们在天之灵?”
戚少商怒极:“你就吃准了我不会杀你?”
顾惜朝感觉他身上逐渐散发出的杀气,心中悲愤交加,脸上却露出扭曲了的微笑来:“不论你会不会杀我,你都不能杀我!戚少商啊戚少商,难道你忘了么,我已代宋与金国订下盟约,如今你若杀了我,金国会怎么想?他们会认为宋国背信斩使,一气之下翻了脸,掩兵南下,你以为那些弱不禁风的厢军,能抵抗得住金兵铁骑么?戚少商,而今你与我是站在一条船上,我们都一样,骑虎难下了!”
戚少商怔住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这道理,他懂。只是在感情上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十万生灵,一夕覆灭,如此惨绝人寰之事,教他如何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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