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也来了。”
铁手道:“我们一回来,听十九说了事情始末,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本来是准备追着你们一路南下的,没想到在这碰面了。”
追命用脚拨了拨地上的尸首:“这家伙是谁?”
戚少商道:“箫人。”
追命惊道:“箫人?‘飞燕西来,借灵枝稍驻’‘一将功成万骨枯’‘此曲只应天上有’,他就是‘燕子’‘将军’之后排名第三的杀手‘箫人’?一剑毙命,我说戚老兄,你的剑法又精近了不少嘛!看来过不了多久,这江湖上便没有什么人是你九现神龙的对手了。”
戚少商也不答,只是低头苦笑。
顾惜朝狠狠瞪了他一眼。
“南下……”冷血突然猛醒,道:“糟了!我们中计了!”
顾惜朝也回过神,道:“是缓兵之计!缠斗半日,加之回城另寻船家的时间,凶手是要抢在我们之前杀了步千里。看来孔雀翎与铁血大牢越狱一案,确是同一人所为。只是不知凶手是如何得知我们的行踪,竟抢先一步设下了埋伏……”
戚少商急道:“事不宜迟,我们要尽快动身!”
顾惜朝道:“你身受内伤,方才又中了毒……”
戚少商淡淡一笑:“你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么?狮子就算受到再大的打击,还是狮子!”
铁手欣慰地一拍他的肩,道:“走吧!”
9 明月千里故人心
戚少商一行人顺水扬帆,自河北经山东一路南下。愈是往南,愈觉得江风渐暖、陌上绿浓。
运河大部分水段不很湍急,在舟上的许多拂晓薄暮,满眼见云树蔼苍苍、烟流淡悠悠,景色宜人。却因各人心绪重重,几乎无暇顾及赏景。铁手忙着为戚少商疗伤;冷血常抱剑瞑目、一动不动地站上半天,名曰“练气”;顾惜朝一脸事不关己,整日钻研晚晴留下的医书,不时发发呆;十九总是缩在船舱里不出来。
可苦了追命,他素性活泛开朗、最是爱热闹,可如今连个谈天说笑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见十九清闲,想找他消磨下时间,进了船舱却见他蜷在衾枕中,怀里紧拢着个暖炉,犹自不解恨似的,将素白脸颊也贴在上面,口中喃喃不绝:“春寒料峭,犹似隆冬……”不觉又好笑又心疼,这才明白为什么铁手如此疼爱这个半路认来的弟弟。
一路平静,过了微山湖、骆马湖,便已至江南地界。渐渐人烟聚落,星罗棋布,常见几点白梅浮流水,黄梢新柳出城墙。过不了数日,那歌舞升平一片春的扬州,也近在眼前了。
眼见江南新绿、烟波浩淼,众人的心情也不觉柔和了许多。
正逢明月之夜,顾惜朝走上船头,负手而立。夜风中青衫微卷,早春花香若有若无,江心月影朦胧。他惬意浅笑,曼声吟道:“不知明夜波心月,船泊江南何处桥?”
身后忽然有人接口道:“江南温婉、钟灵秀气,连陈年花雕都是醇香甘爽、入口绵长。与漫天黄沙的塞北大漠截然不同。难怪古人要道‘游人只合江南老’。”
顾惜朝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是谁,摇摇头道:“江南虽好,却是笙歌夜舞的温柔乡红粉地,最是磨损一个人的雄心大志。若是待得久了,定又让人怀念起大漠的长河落日、千里平川、猎猎风旗;再好的花雕,也比不过一口下去满头烟霞烈火的炮打灯。你不也是如此么?”
戚少商上前与他并肩而立,一身白衣胜雪,衣袂在晚风中翻卷如行云流水:“有时我觉得,你了解我比我了解自己还要多。”
顾惜朝微微笑道:“那是因为你是个老实人。你的心事,总是挂在脸上,连说谎掩饰,也显得言不由衷。”
戚少商道:“这有什么不好?君子坦荡荡。”
顾惜朝道:“所以君子命不长。”
话锋一冷,一时两人都缄默了。
过了许久,就在戚少商准备转身离去之时,顾惜朝忽然开口了:“戚少商,你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那时为何要为我出剑相挡?我若死了,你那些兄弟朋友的仇也就得报了,这不是两全其美么?”
戚少商犹豫了一下,道:“见死不救,非侠义之道。”
“……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
顾惜朝猛地转过脸,一瞬不眨地逼视他:“说谎!”
戚少商的心,忽然就乱了。
千军万马当前依旧静影沉璧的心,忽然就乱作了半湖碎月、一江涟漪。
他不觉避开了那清亮而灼灼的目光:“之前你助我一臂之力,之后我还你一剑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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