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远大口大口的喘息,全身的能量几乎消耗殆尽,血水和汗水混杂在一起挥洒而下,他拾起丢在一旁的鱼竿,拉起鱼线看了眼吊在底端的观音铜像,铜像在空中不断地旋转,三师姐的音容笑貌走马灯般不时出现在眼前。狂暴的弥远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是的,这仅仅刹那间的一幕被站在一旁的满月看见。
弥远不悲不喜,身体趔趄着在地上移动、摇晃、旋转……铜像也在他身体周围飞旋,他大笑,哼起了不知名的歌谣,仿佛在这凡俗的尘世间舞动了一支莫名的舞蹈,歌声时而轻慢、时而快诞,舞点看似疯狂,更是嚣张,唯有观音,越来越高。到底是何方乐土,能诞生如此灵光?
曲终音未散,弥远高亢道:“舞一段乱世盛世曲,吟一首江湖庙堂歌。来兮来兮,提剑有泪非好汉;去兮去兮,握刀无血不英豪。谁家新妇坐佛堂?看尔小鬼,菩萨怒目荡邪王。”言毕,甩出了倾尽他最后生机的一击,风声如雷,这是怎样的神威?
魍离地数丈,瞬时感到一股可怕的威压从后扑来,他拼命攀爬,却似乎无处可逃,冥冥之中被一股气机牢牢锁定。鬼蜮方四大鬼使中,就要数魍魉二使关系最为不睦,小魉对魍鬼排在他们兄弟之前非常不服,经常冷言冷语挑衅魍鬼,大魉老成持重,但显然也不认可魍鬼,对弟弟的一些过分行为默认纵容。
此次行动,双方机缘巧合下一起执行,原计划魍鬼率众人佯攻前院,魉兄弟二人从后山突袭,前后袭击加上暗中骚扰,无论多大代价都要趁乱带走赵拓。本以为十拿九稳的行动却遇到弥远这突发状况,真是低估了乌衣会的实力。
魍毅然回头,死也要死个明白,鬼王座下,怎能有背对敌人死去的战士!这一回头令魍经历了永生难忘的一幕,他不是第一次被袍泽舍命救下,却怎么也想不到今天居然被大魉连救两次。身负重伤的大魉再一次挺身而出,拼尽余力跳起,脑浆四溅、血液激飞,奋力跃起的大魉用他的头颅迎上了菩萨的这神之一击,落下了一具上半身被轰烂的尸体。弥远颓然坐下,浑身的血气如蒸汽般发散,剩下一个看似古稀的衰颓皮囊,再也无力阻止魍的离开。
魍依稀听到了大魉跃起时喊出的那句“快滚!”
魍眼含热泪,这实在不是一个杀手值得拥有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让原本互相仇视的他们不惜生命,拼死也要掩护对方逃离?大人的世界真是难懂,明明身负重宝却不珍惜,到头来空余虚无的惆怅。看透真相的或许只有院中唯一的小孩,剩下的大人早已被情绪带晕了方向,江湖中又将迎来再一次的杀戮盛宴。
风平浪静,孟总管放心不下,独自潜入了后院。纷争终于停止,大小魉使者横尸湖边;弥远静坐一旁;赵拓正艰难地爬向师兄;观音铜像沐浴在混沌血水中,笑看四方。孟总管赶上一步,扶起赵拓,一股醇厚的真力从孟总管手上传来,恢复些许力气的赵拓将他推开,连滚带爬冲向弥远,颤巍巍地伸出右手按在弥远的脉搏。
“咳咳咳……”弥远一阵轻咳,挣开了赵拓的切脉。他摇了摇头,挥手招呼满月过来,没有人关注这渺小的存在,满月呆若木鸡,茫然地看着场上发生的一切,直到弥远招手才如梦初醒,大步跑来,“扑通”跪在弥远和赵拓身前。
“好孩子、好孩子,我罪孽深重,死后必入阿鼻地狱,受万世轮回之苦,是非恩怨,只怕再也无从谈起”,弥远气喘如牛,上气不接下气说道:“我大大对你不住,今日尘缘已尽,除你之外再无牵挂。”弥远抬手阻止了满月的发言,转头对赵拓说:“五师弟,这么多年有劳你照顾,让我这戴罪之身苟延了许久,我最后求你一事望你答应。”
赵拓扶住弥远的身体哽咽道:“四哥你说。”
弥远道:“带上满月离开秦岭,无论去哪,越远越好,替我好好照顾他,远离俗世纷争。”
赵拓哭泣道:“四哥你别说了,我一定能治好你,到时候咱们一起走,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弥远道:“我生机已绝,亦无活意,不必再费功夫。为兄自求解脱,最后还要丢个包袱给你,真是该死”,弥远将铜像拽到身前,解开了拴在它头上的鱼线,他拭去三师姐身上的血迹,又还她庄严端正的表象,“万般皆虚妄,师弟,让这执迷的苦痛随风而去吧。”弥远大笑,向后甩出了这沉重的负担。
赵拓看着空中旋转着的铜像,它带着他最后的依恋,以最干净的姿态坠入这最圣洁的湖水之中,再无踪迹。歌声起,弥远又哼起了那不知名的歌谣,不同于之前那般的变幻莫测,竟是分外的清净、安详,曲乐连绵,正召唤远方的游子,魂归故乡。
北周建德二年五月,鬼蜮方袭乌衣会于秦岭庄园,魉使亡故,弥勒升天。
秦岭之战过去旬日,乌衣会庄园又恢复了往昔的深沉,没有留下一丝激战的痕迹。这些天,雷霆震怒的乌衣会借助北周官府的力量,对北周境内的江湖势力进行了犁庭扫穴般的清洗,借机彻底统一西北武林。至于鬼蜮方的小鬼,如凭空蒸发一般,再无踪影。
赵拓带着满月站在弥远的坟前,十年往事随风,换来这般结局,到头来依然如梦似幻一场空。伤势痊愈的赵拓今日是来和弥远道别,他将遵从弥远的遗愿,带满月离开秦岭,游走四方。
“四哥,满月身中奇毒,尽管暂无生命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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