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将一本《辞海》中间挖空,把手枪藏在里边。她的微型电台,你们简直猜不出她藏在什么地方!——她把电台藏在茹房里,茹头就是电极,头发就是天线,所以公安局搜捕了好久都没找到。这帮特务,什么办法都能想出来,所以,把敌人都说成贪生怕死是不对的,切开茹房、塞进去个电台,多遭罪呀……” 小船靠岸后,士兵跑步前进。抱琵琶的女人犹豫观望,好像要跟上官金童说话。公社干部严厉地对她说:“你,跟我们到公社去一趟。” 她紧张地说:“为什么?为什么要我去?” 公社干部猛地夺下她怀中的琵琶,摇了摇,听到里边喀啦喀啦的响声,他的小脸激动得通红,弯曲的鼻梁像蚯蚓一样扭动着。“电台!”他兴奋得嗓音都发了颤,“不是电台就是手枪!”女人扑上去抢夺琵琶,公社干部灵巧地一撤身,让她扑了空。她愤怒地说:“还给我!”“还给你?”公社干部狡黠地笑着说,“里边藏着什么?”她支支吾吾地说:“是女人用的东西。”“女人用的东西?女人用的东西何必藏在这里边?”他说,“女公民,跟我到公社去吧。”女人的凄苦的脸上,显出泼蛮的神情,她骂道:“你乖乖地还给我,儿子,这种敲山震虎敲竹杠吃白食的把戏,老娘我见得多了!”“你是干什么的?”公社干部有些心虚地问。她说:“你甭管我是干什么的,把琵琶还给我!”公社干部说:“我没权力把它还给你,麻烦你,跟我们去公社一趟吧。”女人骂着:“光天化日之下,动了抢了,日本鬼子也没像你们这样!”公社干部飞快地往公社驻地——司马库家大院——跑去。女人骂着:“强盗,流氓,臭虫!”一边骂着,一边无可奈何地追上去。 上官金童预感到,这个怀抱琵琶的女人,又与上官家存在着某种联系。他的脑子里,飞快地把上官家女儿过了一遍,上官来弟死了。上官招弟死了。上官领弟死了。上官求弟死了。虽然没看到她的尸首,但上官念弟其实也死了。上官盼弟已变成马瑞莲,虽然活着也等于死了。剩下的只有上官想弟和上官玉女。她牙齿焦黄,脑袋笨重,骂人时那张大嘴角可怕地下垂着,眼睛里放出护崽母猫一样的绿光。她只能是上官想弟——那个自卖自身,对上官家做出过巨大牺牲的四姐。那个琵琶里倒底藏着什么? 正当他陷在琵琶里不能自拔的时候,瘦得只剩下一副庞大骨架的母亲急匆匆地进了家门。他刚听到c上大门闩的声音,就看到母亲从厢房的过道里像纸壳人一样,僵硬地扑进来。他叫了一声娘,委屈的泪水汹涌地流了出来。母亲似乎吃了一惊,但却没说话。她用手捂着嘴巴,跑到杏树下那个盛满清水的大木盆边,扑地跪下,双手扶住盆沿,脖子抻直,嘴巴张开,哇哇地呕吐着,一股很干燥的豌豆,哗啦啦地倾泻到木盆里,砸出了一盆扑扑簌簌的水声。她歇息了几分钟,抬起头,用满是眼泪的眼睛,看着儿子,说了半句含混不清的话,立即又垂下头去呕吐。后来吐出的豌豆与粘稠的胃y混在一起,一团一团地往木盆里跌落。终于吐完了,她把手伸进盆里,从水中抄起那些豌豆看了一下,脸上显出满意的神情。这时她才走到儿子身边,把儿子高大软弱的身体抱住了。“我的儿,你怎么一去就不回还了呢?只隔着十里路啊!”母亲用责备的口气说着。但她随即就说,“你走后不久,娘就谋到一个差事,公社里办了一个磨房,就是司马家的风磨房,把上边的破风车都拆了,用人推磨,娘托了杜文斗的面子进去了,推一天给半斤红薯干,要不是谋了这差事,你就见不到娘了,连鹦鹉也就见不到了。” 上官金童这才知道,鸟儿韩的儿子名叫鹦鹉。他在吊篮里呜呜哇哇地哭着。“你去抱出来他吧,娘做饭给你们吃。” 母亲把木盆中的豌豆用清水淘洗了几遍,盛在一个碗里。竟然有满满的一碗。母亲感到了他的诧异,就说:“儿啊,娘这是被出来的,你不要耻笑娘……娘这辈子,犯了千错万错,还是第一次偷人家的东西……” 他把自己的毛茸茸的大头搁在母亲的肩膀上,痛苦地说:“娘,别说了……这不是偷,还有许多事情,比偷要可耻一百倍……” 母亲从炕d里拖出一个蒜臼子,把那些豌豆捣成碎面儿,用凉水调和成糊状,递给上官金童一碗,说:“孩子,吃吧,不敢动烟火,一动烟火,干部们就来查,查出来可就了不得了。” 上官金童捧着碗,喉咙发哽。 母亲用一个被咬得坑坑洼洼的小木勺,喂着鹦鹉韩。鹦鹉韩规规矩矩地坐在小凳子上,香甜地吃着。 “嫌脏?”母亲望着儿子,抱歉地问。 上官金童的泪水滴落在碗中,说:“不,娘,不嫌。” 他呼噜呼噜地,只用了几秒种时间,便把那碗生面粥喝光了。他感到口腔里有一股血腥的味道,他知道那是母亲的胃里和喉咙里呕出来的血。 “娘,你怎么能想出这种办法?”上官金童注视着母亲花白的、在静止的时候微微颤抖的头,痛苦地问。 母亲说:“刚开始,都往袜筒子里装,出门被搜出来,被人家像狗一样地羞辱。后来,大家就吃。有一次回家呕了,呕在院子里,下大雨,没收拾,早晨看到一些豌豆粒,鹦鹉韩捡着吃,娘也吃了几个,娘就开了窍。第一次往外吐,要用筷子搅喉咙,那滋味……现在成习惯了,一低头就倒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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